亲爱的你

|1|

福州的台江路上一家很奇怪的餐厅,叫亲爱的你。

别人家餐桌上放酱油醋小料或者鲜花,他家每一张桌子上放着各种曾经碎过,又被粘好的东西,比如碎过的镜子、茶杯、陶瓷玩偶、手机等等。每个小物件下都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这个曾经完整,碎过,又粘好的故事。

餐厅的老板姓郭,老郭说,爱情是个有趣的物件,你说喜欢的那天,坚如磐石,你说分手的那天,碎了满地。我呢,手艺人,会修补,尤其是碎了的东西,比如爱情。

老郭的店里,只有两种饭,蛋炒饭和饭炒蛋,或者说一种饭,因为,蛋炒饭里没有蛋,饭炒蛋里没有饭,要想吃个痛快饭,两个一起得搅拌。

为什么只有这一道饭?

老郭离婚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他老婆摔了很多东西。老郭找了一家饭店喝闷酒,老板心情也不顺,聊起来才知道老板正在闹离婚,没精力继续开下去了,准备转店。

老郭说,你转给我吧,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得教会我做蛋炒饭。

其实,老郭心里有一个情结,老郭跟他老婆认识,就是从这家店开始。那天店里只剩下一份蛋炒饭的食材,刚炒完,老郭也想吃,姑娘跟老板说,先别盛出来,加一碗米饭进去搅拌一下,分成两份。

然后,老郭有了餐厅,你以为他在做蛋炒饭,其实他帮人修补爱情。

|2|

有一天,一个姑娘问老郭,你真的可以修补爱情吗?

老郭指着桌子上一个碎了又粘好的花瓶说,胶愿意粘,但是,你也得问问两片碎片,愿不愿意在一起,何况每一片碎片回到原来的位置要耗费很大力气,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

姑娘说,可是,我还超级爱他,怎么办?

老郭说,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分开,你很难说清你爱的他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创造出来的无数经历和一大堆的习惯。

人的口味会变,心思会变,态度会变,理性会说,你回头看看,我还爱你,我还是爱吃胡萝卜粉丝素包,可是感性会说,我已经不敢再拥抱你,怕闻到你身上的火锅味。是啊,如果有一天,有人欺负你,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跟人家拼命,但是你问我,还喜欢你吗?当一个人努力找一句话安慰你的时候,你该恍然大悟,体面的离场。

你不能总拿失眠来要挟今天不要离开,你不能总拿甜筒诱惑夏天不要离开,

你不能总拿我爱你拴住已经不爱你的人,有时候,你难过的不是他离开你,而是,你发现,他离开你以后,笑的更甜,活的更轻松。

你要记住,你能挽回他,并不是你有多厉害,而是,他还爱着你。

姑娘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老郭说,离婚那天,我问我老婆,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她笑着开玩笑说,按照结婚的流程倒着走一遍。我说,好。她一愣。

我把结婚两年来,能想到的,一起做的所有事情,都陪她倒着回放了一遍,然后,想起一些曾经答应过她,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没有实现的愿望。她说她要去吃火锅,去坐摩天轮,去图书馆安静的看一下午书,她说要我在山花开遍的田野里向她求婚,在湖边发呆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听我唱情歌,爬高高的山看星星,在大雨倾盆的夜里跳舞,她还说想尝一尝宿醉的感觉。

她啊,好浪漫的一个姑娘,嫁给我以后,为了生活奔波,一点都不可爱了。我把这些我能记住的,许给她的愿望,陪她过了一遍,她说,这些以前都没有啊。那天我喝了酒,回答她,如果从前,我做过其中的哪怕任何一件,就不至于走到今天吧。

我老婆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说,蛋炒饭。

然后她说,突然想吃了。

然后我们到了那家餐厅,门关着,我老婆有点失望,我拿钥匙开门,她一愣,进去以后,她看着桌子上一件一件破碎以后被粘起来的东西,那是我们吵架最凶的那一天,她摔过的东西。

她突然一下子抱住我,不停的哭。

后来,我终于懂了一个道理,我们总是埋怨生活不公,感情不顺,工作不爽,你回头看,当初的那个岔路口,生活丢给你好几个答案,你选择了最舒坦的那一个,总觉得来日方长,哪知道失望暗暗滋长。

也许有一天,你终于走到高档餐厅里吃牛排喝红酒,但是,你弄丢了那个陪你在路边吃蛋炒饭的人。何况人生平凡,不是所有人都有出头之日那一天,能守得住普通日子里的那个人,也是要耗费很多力气的,他娶了你,你嫁了他,你们还是要每天再爱对方一点,去赢得对方的爱情。

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的秘密是什么?

听朋友说,婚姻拼到最后,不是她喜欢你什么,而是你身上有一大堆的臭毛病,她没嫌弃。你觉得你有点钱了,有点能耐了,可以对她咋咋唬唬,千万别犯浑,你离开她试试,没有人会一下子接受你所有的臭毛病,时间把婚姻的所有真相,铺开,摊平,放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吓跑,她见过你的狼狈、邋遢、坏脾气,还爱你的人,才是你一生最好的归宿,

结婚几年以后,你经历过一些争吵,一些委屈,一些生活的折磨,你才会看透一些东西,你们没有能耐一直发光,一直有爱情,一直甜甜蜜蜜,那些没让你们分开的,恰恰是黑暗里你们盛开的希望。

如果你想跟某人结婚,又对未知的生活,有那么一点恐惧,不要去问新婚的人,婚姻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他们正享受甜蜜。也别去问结婚三年五载的人,那时候,他们可能正在经历有孩子以后,慌张而糟糕。倒是可以去问问那些结婚20几年的人,相信爱情和质疑爱情的人,在婚姻里得到的东西不一样。

你能叫醒他身上关于你的爱,当然你也知道,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爱。

后来啊,你伤痕累累才懂,拿什么留住他,是眼泪,是懦弱,是祈求,是自尊吗,傻瓜,都不是啊,是那个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的自己,你呀,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活的玲珑剔透。

|3|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在老郭的餐厅里复合,如果你也见过那些碎过却没有走散的碎片重新在一起的样子,有多震撼。是啊,破镜不能重圆,但是,那个重新被拼好的镜子,不是为了圆。

老郭说,还能坐下来,一起吃一碗蛋炒饭,他们的爱,就没那么糟糕。

其实,不是一碗饭,而是在破碎面前,我们终于又找到了拼在一起的东西,尽管拼起来,很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亲眼见过它碎的样子,后来就知道小心翼翼。

我在一个破碎的玩偶熊和茶杯互相拼接成两个奇怪的东西下面的卡片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我见过你美好的样子,也见过你破碎的样子,你问我最喜欢你哪一种样子?如果一个破碎的我,还能凑齐一个完整的你,那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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