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傍晚时分,钩湖在晚霞地辉映下,犹如水彩画似得金黄一片,波光粼粼的,像一条黄金大道。从湖的这一端一直通到另一端。湖中的小船和湖边的树木已经呈现出如墨般的剪影倒映在流光四溢的湖面上。

做完农活的人们像往常一样,聚集在湖边休息。他们有的坐在树下聊天,有的卷起裤角下到湖水里,弯着腰双手捧起钩湖带着一些凉意和腥气的湖水,向脸上和身上冲去,湖水流经身体的那一刻,口中发出畅快的呻吟。

村民们嬉笑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景致更加的混沌。湖边休息的人们纷纷起身,迈上通往村庄的小路。离钩湖不远的元村中,不断地有暗蓝色的炊烟升起。 村西头的麻子依然呆坐在湖边,看着湖水,眼神时儿神采奕奕时儿涣散无光。一位坐在麻子旁边的村民站起来,用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对着麻子,说:“回去吧,黑了不好走。”

麻子挤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应说:“没啥,我再坐会儿。”

村民弯腰拿起地上的农具,扛在肩上,走出几步后,一个村民小声嘀咕:“又想他孙子了。”另一个村民回应说:“八成是。”村民越走越远,麻子矗立在湖边,如石雕一般,只是偶尔发出一声叹息。

钩湖俯瞰形如一个钩子,因此得名钩湖,位于华东地区中部的平原上,占地足有6000公顷,平均深度6.5米,水质清澈,盛产鱼虾。钩湖一方面让旁边村落的村民经济增收,另一方面又经常有人溺死在湖中,这让村民们对它喜忧参半。

麻子的孙子,正是众多溺死在钩湖中的其中一个生命。几年前因为麻子一时照看疏忽,孩子跟着几个小伙伴跑到湖边玩耍,失足落入水中。孩子的尸体经过两天时间,才被打捞上来。那时候,小小的尸体已经肿胀发白,很多部位已经因为被鱼虾啃噬而残缺不全。麻子深深地自责,几次失魂落魄地走到湖边,都被村民拉回了村子。

时间慢慢过去,一家人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麻子知道,儿子和媳妇打心里怪自己,这种关系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麻子搬出了家门,在原来房子的不远处重新造了一间红砖黑瓦的小瓦房,独自住在里面。他时常会像今天一样,呆坐在湖边,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清冷的湖风让他颤抖时,他才蹒跚着回去。

这时,麻子抖动着身体,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身,身体晃动了几下,才伸出脚,走向自己的小瓦房。

第二天,麻子把花生、瓜子之类的小吃食搬到放在门口的架车上,然后,锁上门,推着架车延着村中心的马路从村西向村东兜售,他吆喝着:“瓜子!花生!雪糕!”

听到麻子的叫卖声,有人走到马路上张望。麻子不紧不慢地把架车推到来人跟前,停下来。一般来人会要五毛钱花生。麻子拿起一杆小秤,熟练地抓两把花生放入秤盘刚好就是五毛钱的,给买家包好递过去。麻子便继续往村东走去。

这个小生意是麻子的主要经济来源。麻子推着架车,上午和下午在村中各走一个来回,一天赚十几、二十多块钱。麻子四十多岁时,从父亲的手中接过这个小生意,一干就是几十年。

以前,麻子的父亲凭着这个生意的收入,养家糊口,造了房子,为麻子聚了媳妇。麻子接过这个生意之后,同样,凭着这个生意的收入为儿子聚了媳妇。本想把这个小生意留给儿子,儿子却明确表示,“宁愿种地,也不愿干这个。”

这会儿没有人买东西,麻子想着心事慢悠悠地推着车,向前走着。一阵唢呐声和哭泣声,让麻子思绪回到现实,他寻声看去。一个唢呐手,一个笙手领着一群穿孝服的人从旁边的小路向大路走来,大路的另一边一群神情哀伤的人正拐向小路。麻子在不远处停下,心里一阵酸楚。

麻子触景伤情,他想起了已经离去的妻子和孙子。这两个亲人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失离去的。

麻子的妻子嫁过来后,麻子没在家呆过几天,他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告状,不知所踪,每次回来要么疲惫不堪,要么身上都是伤。等攒了一点钱后,就又带着出去了。麻子那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不相信告不倒他们。”这个他们所指的就是村官们,村长、书记等人。家里人、亲戚、朋友都劝他,“民告官,什么时候赢过?别折腾了!”

可是麻子就是听不进去。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几年,妻子对他不离不弃,独自带大了儿子。后来,麻子彻底死心,回来后,妻子却因为太劳累,患了重病,几经治疗,最终也没有保住性命。

妻子去世后,麻子心里愧疚。亲戚、朋友几次提起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回绝了。麻子说:“我再找,怎么对得起媳妇。”他便接过父亲的小生意,努力赚钱,把妻子治病时借的钱还掉。儿子没了妈,麻子对儿子更加的宠爱,但凡儿子有什么要求,麻子都不会拒绝。儿子虽然不爱读书,但也没让麻子太费心,早早的下学,出去打了几年工,取了媳妇后,就呆在家里以种地为生了。

麻子每个月赚几百块钱,基本全贴补给了儿子。儿媳妇时常做些麻子喜欢吃的食物,逢年过节给麻子买件衣服,买双鞋。后来,儿媳妇怀孕。一次吃饭时,儿子对麻子说:“爸,等孩子出生,你别走街串巷了,帮忙照看孩子就行了。”麻子心里高兴,满口答应。

孩子出生后,儿子的日子过的更紧巴了。孩子刚满月,就戒了奶,每天以米糊喂养。小两口把庄稼地改成了经济作物地,每天起早贪黑地劳动。可是,因为地不好,收入却没有明显增加。

这块地,是十几年前分到麻子家的。当初,村里每户人家分一部分好地,一部分差地,可是轮到麻子家时,所有的地都是差地。麻子的父亲几次找村长反映,都没有结果,最终默默的忍受了。可是,每年的收入却差了别人家好大一截。每到这个时候,麻子的父亲便会叹息、咒骂:“家里没有当官的人,村官欺负老实人。”

麻子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甘心。终于在结完婚,几年后,走上了告状的道路。可是,麻子根本不知道向谁告。他先是去了村支书那里告村长。起初村支书还敷衍几句,说些,“我们会调查清楚,还你公道”之类的言词,然后,让麻子回去等消息。麻子回到家,向媳妇炫耀,说:“村支书答应调查了。”媳妇不屑一顾,反讥道:“自古民告官就没有告赢的。让你别去,你偏不听。”麻子很坚定,说:“不还我公道,我就一直告。”

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麻子坐不住了,再次去了村支书那。村支书还是那句话,“回去等。”麻子便把一个星期去一次,变成了三天去一次。村支书说:“调查需要过程。再说,村委会是你家开的,你让干什么就得马上去干?”再之后,麻子连村委会大门也进不去了。

麻子走投无路,又去了派出所。这次,麻子把村支书也算上了,村长、村支书一起告。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告诉麻子,“这事不归我们管。”麻子问:“那归谁管?”工作人员告诉他,“不清楚。”麻子不死心,又成了派出所的常客,最后连派出所的大门也进不去了。

后来,麻子又去了乡里,县里。但最终又把事情的处理工作返回到了村里。就这样麻子成了村委会乃至派出所的“座上宾”,麻子一有动静,派出所马上就把他“请”去,关个三天、五天。甚至麻子偷偷行动,派出所也能马上知道。

有一段,麻子每天准时下地干活,也不提告状的事了。待大家都以为麻子安稳了,麻子突然消失了。几天后,村委会接到县里打来的电话,让去领人。村长不敢怠慢,当即前往。县里的工作人员把村长训斥了一顿。村长才知道麻子跑去了市里,举着牌坐在市政府门口告状。

村长很是恼火,但在县里只能强挤笑脸,连声保证会把事情处理好。村长把麻子带回来后,关了半个月。半个月里经常不给麻子饭吃,甚至还打了麻子几下。

麻子回到家。媳妇看着又黑又瘦的麻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劝麻子,说:“孩子越来越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三天两头跑出去,不赚钱还不说,花了钱人还受罪。官官相护,你没听过?”

那时候,麻子年轻气盛,根本听不进媳妇的话。也不搭理媳妇,只是偶尔抱怨,说:“我不相信每个官都一样,不把村长告倒,绝不放弃。”

吃了两天饱饭,麻子想上媳妇的身,媳妇推搡着,说:“平时你对我爱理不理,这时候怎么来劲了?”麻子无奈,好言好语把媳妇哄好,半推半就上了去,完事后,麻子这才说起去市里告状的事情。

麻子坐车辗转到市里已经天黑,人生地不熟,先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一夜。向旅馆老板打听了市政府的地址。第二天,退了房,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坐车去了市政府。去了才知道根本进不去,问站刚的哨兵,他们也不说话。

麻子在门口待了一天,没任何头绪,只得再找旅馆住下。他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边躺在床上看电视边思索,在电视中看到市政府大门,两边除了哨兵还有门卫。麻子灵机一动,待天亮后去小店买了两包烟,然后去政府大门前等机会。

麻子看着市政府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进了大门,都没有冒然上去询问。等门卫交接班后,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出来时,麻子才上前递上一支烟,说:“大哥,我来市政府办事,不知道什么流程,向你打听打听。”男人也不客气,接了烟点上,说:“你说。”

麻子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情况,然后询问:“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男人说:“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最终会返回到村里处理。”

麻子急了,说:“就是村里不处理,我才告到乡里、县里,可是他们都不处理,这才告到市里。”

男人想了想,出主意:“你可以试着在市政府门口举牌子,万一市长碰巧看见了,说不定他会亲自过问,你这事就容易解决了。不过,这么做可能会被说成影响市容抓起来,你可不能说是我出的主意。”

麻子心一横,我保证不会说的,说着把一包没拆的烟塞给了男人,说了感谢后就分开了。

麻子总算有了方向,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在路边吃了碗面,回旅馆洗洗睡了。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麻子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莫明地紧张起来,索性起了床,胡乱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心里却在盘算该怎么办。

天刚亮,麻子起床退了房,在路边捡了纸板,又在文具店买了支笔,捡了废纸练了很多遍,才郑重地在纸板上写下大大的“冤”字,这才心满意足买了块大饼吃了起来。

麻子在市政府大门不远处来回踱着步,等到八点前后,才走到大门前把纸板举在头顶。麻子的这一举动,引来不少围观群众。没多久,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询问了麻子的情况,把麻子引到了一间办公室。

男人自称姓任,说是专门处理告状这类事件的。仔细询问了麻子前原后果,让麻子等着,便把麻子留在办公室。

麻子觉得事情有着落了,也没多想。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时间一晃到了中午,有人送来了盒饭和矿泉水。麻子问了送饭的人,也说不知道。吃完饭,越来越急,等到下午,这个姓任的男人带着村长出现在办公室里。

麻子看到村长,知道事情不会有结果。便再也不说话,乖乖地跟着村长回去了。

回来后照例被一顿教育。麻子回到家,行动更加的受派出所和村委会关注了。麻子每次出村办事,都觉得有人跟着,但每次回头又不见有人。可是,只要自己往车站的方向走,突然就有人出现把自己抓回村子送到派出所。

虽然如此,麻子偶尔还是会成功坐上车。无论去哪里,却从没有告成功过。就这样,麻子跟派出所、村委会打了十几年游击战。每次麻子偷偷摸摸怀着雄心壮志出去,要么被遣送回来,要么花光钱后走投无路回来。

那十几年,麻子心里只有这一条事,如疯癫了一样,常常自言自语,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从起初的支持、称赞到后来躲着他,甚至在背地骂他,家人也从原本地默许、无奈 ,变成强烈地反对、不待见他。

麻子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麻子不得不反思,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或者说,麻子也意识到,这样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最终,麻子回来了,做起了父亲留下的小生意。

可是,麻子回来没两年,媳妇一次突然晕倒在门口,送到医院才知道患上了子宫癌。冶病需要钱,而这些年麻子把媳妇劳动赚的钱,花得精光。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向亲戚、朋友借,可是,以麻子的情况,多数人都说没结余的钱可借,最终借来的钱只够维持一段时间。

最后,麻子的父亲拿出自己的棺材本,让麻子的媳妇维持了半年。半年后,麻子媳妇撒手人寰。

处理完媳妇的后事,麻子把这一切都归结到村官身上。准备把孩子托付给父母,继续开始告状的道路,这一次的决心比前一次更加决绝。当麻子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说了之后,父母的态度很明确。父亲说:“我们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年?不指望你养老送终,你的孩子自己要管吧?”“孩子妈住院借的钱,你又指望谁替你还?算起来,你告状也告了十几年了,有结果吗?落下了什么?”

麻子本以为父母可以理解自己,被父亲这么一说,有些生气,拉着孩子回了家。麻子一夜无眠,想想这十几年,媳妇嫁过来没过上顺心的日子,父母也跟着担惊受怕,再想想邻居家其乐融融的生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想了又想,麻子只得暂时放弃告状,不过麻子在心里盘算,“总有那么一天,我要告倒他们。”

那之后,在别人的眼里,麻子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每天在村中走两个来回,推着他父亲留下来的架车,售卖着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食。

时光飞逝,一转眼过去几个春秋。麻子借的钱还完了,儿子因为早早的下学,麻子也给他造了两间新房,娶了媳妇。

儿媳妇生了孩子后,麻子就把生意停了,一心一意带着小孙子。可是,儿子小两口要养活几口人,负担太重,麻子就盘算把小生意再做起来。

那天,在饭桌上。麻子对儿子说:“我一个人带着奕奕,也没什么事,想把生意重新做起来,每天多少能赚点钱。”

儿子看看媳妇,接着对着麻子,说:“爸,你只要把奕奕带好就行了,我们年轻多干点无所谓。”

麻子听了,不再说话。

几天后,麻子批发回来一些零食,偷偷放在自己的屋子。每天等儿子两口下地里,麻子就把孩子和零食都放在架车上,开始了之前的生意。只是,架车推得格外小心。

第三天,麻子推着车回来,儿子正拿着农具往外走。看到父亲又重操旧业,儿子也没说什么。

生意做起来后,日子过得就充实多了。麻子一家几口一扫因贫困带来的阴郁,院子里有了欢笑。孩子一天一个样,一转眼就会走路了。日子也越过越好。

突然发生的变故是谁也没想到的。孩子小时候,身边从不离人,一天时间多半都是麻子带着,做生意时就把孩子放在架车上,为此麻子还特地改装了车子。那时孩子不会走路,麻子时常抱着他或者把他放在车上。但孩子会走路之后,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时常从麻子的怀里挣扎下来或者从车上爬下来。

那天,孩子和几个小朋友在邻居家玩耍。麻子把零食搬到车上,唤孩子回来,孩子却怎么都不愿意,在麻子怀里拼命挣扎哭闹,麻子心疼孩子只得把孩子放下,孩子便欢快的跑回小伙伴中间去了。麻子坐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嬉笑追逐,时不时的提醒:“不要跑。”“不要打架。”……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爬上头顶。麻子把已经卸下的零食重新搬到车上,看着玩得正开心的孩子,便让邻居孩子的奶奶帮忙照看一下,推着车子急匆匆的向村中的大路走去。

麻子在村里急急地走了一圈,更没与人聊天,平时要用两个小时,那天只有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收入比平时也少了一些。麻子着急回来,并没在意。

麻子把车子推到院下,就去了邻居家却发现孩子们都不在,麻子也没多想,去邻居家的屋里和旁边几户人家找了找,却没有发现孩子的踪影,麻子这才慌了神,急忙去村民们经常聚集的地方,却发现很多人向沟湖跑去,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才知道有孩子溺亡。

麻子脑袋突然像被清空了一样,没有了意识,只是随着村民的脚步向沟湖跑去。不知过了多久,麻子拼命的扒开围成一圈的人墙,看到邻居老太太抱着衣服湿透的孩子哭喊:“我该死。”麻子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在人群里寻找刚才在一起玩耍的其他孩子。不远处几个孩子在父母或奶奶爷爷的怀里抽泣着,麻子跑上前,一把拉住一个较大孩子的手。孩子因疼痛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回去。麻子大声喊:“奕奕呢?奕奕在哪?”孩子哇的一声,又哭了。

钩湖中还有人在打捞。麻子发疯似地冲入湖水,走了几步水就漫过了头顶,扑腾了几下,就沉下去了,意识恍惚间手被人拉住,然后失去了意识。

麻子醒来后,儿子和儿媳正瘫坐在旁边。看到麻子醒来,儿媳发疯似地扑过来,撕扯着麻子的衣服,哭喊:“还我孩子。”麻子呆坐着,任由儿媳撕扯,无声的流着眼泪。儿子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湖中,两行眼泪汇集到下巴,一滴滴落在沙地。

邻居见状上前拉开麻子儿媳,纷纷劝解让麻子和儿子两口想开些。

血红色的太阳正一点点地落入地平线,五彩缤纷的晚霞映在钩湖中,钩湖一半被染成血红,一半如墨般变成了黑色,几只鸟迅速地掠过,偶尔传出的鸟叫更加清晰透彻。

钩湖中打捞的村民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岸,席地围坐在一起,边吃晚饭边商议打捞方案。村民送来食物,劝说麻子和儿子两口吃点。三个人呆坐着,谁都没动。

虽然扩大了打捞范围,两天时间还是没有发现孩子的尸体。第三天一早,从湖边跑过来一人,称旁边渔家收网时发现了孩子的尸体。麻子和儿子两口在村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向来人指的方向走去。

孩子的尸体被衣服包裹着,麻子的儿子挣脱村民的手跑过去跪坐在尸体旁边,把尸体抱起来搂在怀里。儿媳妇已经瘫软被村民架到丈夫旁边,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丈夫却不松手。

等麻子走到近前,儿媳妇突然站起来把麻子推开,大声喊:“别碰我的孩子。”麻子被人扶着,顺势瘫坐在地上。

按风俗,太小的孩子去世是不能办丧事的。在村民的劝说下,麻子的儿子买了口小棺材,把孩子埋在了自已家的耕地。

麻子没脸见儿子两口,很晚才回去,到家时自己的衣服、被子都被丢在了门外。麻子从那天起就搬到了旁边一处废弃的破房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麻子都失魂落魄,常常会向钩湖走去,没走多远就被邻居拉了回来。在事件发生之后,邻居就商议要派人轮流看着麻子一家三口,以防意外。

麻子告诉邻居,自己不会想不开的,只是太想孙子了。一晃又过去了半年,麻子和儿子儿媳生活恢复正常,只是,麻子的生活与儿子两口再无交集,麻子常常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儿媳忙忙碌碌,有时候在路上碰到,也像不认识一样从不说话。

后来,条件好一些后,在邻居的劝说下麻子把破房子拆掉重新造了一间瓦房。麻子手里宽裕后,拿出一些钱让邻居送给儿子儿媳,但都被退了回来。

两年过去,麻子却像过了十年。他日渐苍老,生意还是如以前一样,只是来回的速度更慢了,两趟下来一天时间就过去了。每年的节日,麻子还如以前一样,带上零食和纸钱去孙子的坟上看看,一待就是半天。

在这期间,麻子看到儿媳的肚子又隆了起来,常常待在家里,地里的活便是儿子独自去做。看到儿子头上的白发和日渐消瘦的身体,麻子常常拿出以前一家人的全家福,一遍又一遍擦拭着。

麻子便再次让邻居送一些钱给儿媳。邻居接过钱,说:“再冷的心,也该被焐化了。”没一会邻居回来,笑着说:“钱收了。“我跟你儿媳说:“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考虑你丈夫,瘦的像竹竿一样。”麻子甚是高兴,拿了一些零食往邻居手里塞。邻居连忙躲闪,走开了。

后来,孩子出生后,麻子常远远地看着。听邻居说这个孩子跟前面那个长的很像。等孩子会走路了,麻子常趁孩子玩耍时靠近,想抱抱孩子。每次儿媳都会突然出现,麻子便慌忙躲开。

那天,麻子生病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听到门口有响动,便下床查看。一个孩子提着袋子正站在门外。看到这个孩子和去世孩子一模一样,麻子有种错觉,以为他就是几年前的那个孩子。孩子看到麻子,把袋子塞给麻子,跑开了。麻子顺着孩子跑去的方向,看到儿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麻子回屋坐在床上,打开袋子,几盒药露了出来……麻子透过窗子看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心里荡起了一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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