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以为她铁石心肠。所以当我看到阿洛在一个街头艺人面前停下,放下一张百元钞后静静地听完一首歌鼓掌时,下巴都要惊掉了。
阿洛做事以不讲情面闻名,在她这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任何人都别想浑水摸鱼,她的原则性确实是让人诧异。但她同样深谙各种潜规则,可她同样明白实力大于一切,她不怕被排挤被设计,在一个地方被排挤走了她照样可以在另一个地方东山再起。在我们内部有一句话:打不死的小强,拍不死的阿洛。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善心呢。”见她准备离开步行街,我打趣她。
“我尊重每一个追寻梦想的人。”她叹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我沉默,曾听别人说过,她钢琴技艺精湛,大学时有段时间独自包揽各项大奖,而且身边还有一位优秀的男朋友,标准版的准人生赢家。
“你知道十指连心的痛吗?”她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指腹。
我诧异,扭头看向立在路灯下的她,暗黄的光晕衬得她分外妖娆,双手起势,十指飞舞,微风拂过她的发丝,陶醉其间。
七年前的阿洛在音乐方面初露头角,小有名气,年轻气盛再加上过早的得到了别人追求很久的一切所以当时外界的对她的评价多是傲慢一类的词语。可阿洛自己却并不这样认为,那时的她把一切想得很简单,她只想好好弹琴好好比赛,一步一步成为出色的钢琴家再成为钢琴大师,她太热爱钢琴了,钢琴已经完全刻入她的骨子里,她仿佛钢琴翻译家,将每一架钢琴的心语弹出。那时她曾离自己的梦想一步之遥。
生活,从来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七年前,阿洛跟Z先生的感情走到了岔路口,阿洛即将出国参加比赛,誓要赢得国外进修的名额, 而比较务实的Z先生希望阿洛能把钢琴只作为爱好而不是主业,他们吵得很厉害,阿洛的话的狠了一些,刺伤了z先生的自尊心,事后阿洛离开去琴房练琴。
在回来的路上,阿洛遇到了Z先生喝的醉醺醺的死党。
“你竟然要为了比赛抛弃老大,那我们让你参加不了比赛!”这是他们上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把她的十根手指指腹割伤的原因。
阿洛奋力挣扎求饶,她是明天的飞机,她即将飞往欧亚大陆的另一端开启自己的梦想,生生的被人拖着割伤,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涌出,喉咙都已经喊得失声,她知道,自己的梦,破碎了,碎的连渣都不剩。
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摩尔烟,阿洛蹙着眉头,对我说:“其实我要感谢他们,毕竟他们只是割伤了我的手指,不是折断我的手腕。”
“一定很痛吧。”我看着她此刻白皙修长的手指,很难想象曾经发生在这之上的事情。
阿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比不过心痛,Z曾经是带我走出地狱的人而又把我随意推入了炼狱的人。”
阿洛的本科专业是法学,当年如果没有Z先生,她不会追求她的钢琴梦,在最初,Z先生是闻名全校的“提琴王子”Z先生引她重拾钢琴梦。也许是阿洛的发展比Z先生越来越好引起Z先生嫉妒又也许是Z先生真的太爱阿洛,才会让那样可怕的事情发生,阿洛不肯多说,掐了烟,望着河畔美景。
“十指裹着纱布,每天换药是最受折磨的时候,那种痛楚深入骨髓,震得心颤,每一次我都死咬着下唇,眼泪却是唰唰的落,有的伤口划得太深,我都不敢去直视。而且那时的一日三餐都需要他人帮忙,再后来,生理上的伤好了,心理上的障碍我却再跨不过去。”阿洛说的云淡风轻。
“Z先生?”
阿洛紧了紧衣领,说:“是我自己爱错了人,我没那么宽容,可也没必要总是紧抓不放。”
心忽然疼了一下,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可一想到她曾在全体工作人员面前毫不在意的打击新人,又有一丝的不解,这难道不是对他人梦想的一种扼杀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洛笑了笑,说:“我打击的那些人,他们的梦想不是成为一位出色的律师,我不过是给他们轻轻一推让他们试着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你还会弹琴吗?”我问。
“我的手指一旦碰到琴键就会僵硬,可我相信总会有一件能让我重新弹琴的事发生,一个能让我重新弹琴的人出现,生活中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可我想,也许不会了,因为现在的她活得太现实,太通透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练琴能废寝忘食,为了准备比赛可以不眠不休的小女孩了,在她盖上琴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自己的过去彻底落锁。
她,昨天亲手将Z先生送进了监狱。
她不再是当日一味追求简单生活的小女孩,不再是因为一个回眸一个夸赞就能开心很久的小孩。如果当时Z先生与她好聚好散,也许现在的阿洛不会这么凄厉。
人生是一场轮回,却又不是真正的轮回,因为你再回不到原来的起点。
你很想对自己说:放下吧,忘了吧。可只有当你真的报复成功后才会觉得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可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是会选择讨回他欠你的一切。
你很想宽容,但你不是圣人。就像阿洛说的:做错事的他,我只是碰巧遇到罢了,他伤我一次,我便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伤我的机会。
阿洛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只是爱错了人,折了梦想,再难爬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