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愁阳光

   

——习惯先读文字,想象故事的情节,了解故事的脉络,再揣摩故事的结局!最后通过画面的演绎,重温故事的曲折与坎坷。

一杯敬过往。

气温并不苛刻,只是清冷灰蒙的晨曦有些压抑。要是这时候的家乡,应该会生一层薄薄,白白的霜。那是谁的杰作?一夜之间大地青墨晕染,画笔轻挑点错墨盘,竟拿苍白作缤纷?不,这是小镇对疮痍满目的点缀,因为小镇的山丘、坡地还是河滩谷底都种满了果树。只需北半球九月,有一场远道而来的风,冷漠地它肃杀着整片,整片的树林。所有在枝头乱颤的叶子,都逃不过季节的轮转。

初冬刚至,小时候的我们会拿着自制的弹弓穿梭在整片耕地中,干净的树枝总会吸引许多骄傲的鸟儿,往往白天捕鸟的过程总是艰难的,而且几乎都是失败。几个儿时伙伴还是乐此不疲,只要有机会逃脱父母的眼睛所至之处,我们才是自由的鸟儿。在阴冷寒风的下午,用冬阳烘干的梨树叶取暖,火柴是在母亲的橱窗偷偷顺走的。每双小手都在刚被老牛犁耕过的红土沟里收集黑褐色的叶子,这些叶子从树上飘落那一天,也都该不知道有一天自己那么被需要。

“噗呲,噗嗤~

嗤……”

青烟燎燎,是干燥的黑色树叶燃起的熊熊火焰。这片地里在开一个专属的篝火派对,可叶子燃烧的特别快,派对也就结束的快。火苗温暖了寒冬,叶子也就快烧完了。

在寒冷地里,我们都在注视着树叶焚烧的样子,都跟着蹿起的火苗随风摇摆,都想多一点温暖,都不想被烧坏衣服,灼伤皮肤。而现在大家都围着火炉,都开着空调,都不在一堆。

当第二天清晨,窗外机灵的鸟儿,吵吵闹闹。想起床驱赶这些可恶的动物,可还是舍不得这温暖一晚的被窝。于是忍气吞声!就这样错过了母亲菜地里那层结在白菜叶的薄薄的冷霜。

起床,在茅房泄一通,提着裤子出来,想去水龙头哪儿喝一口新鲜的山泉水。那和钢管一样薄凉的清水,一口便让你知道这个冬天不开玩笑,从牙齿、舌头、喉咙、食管到胃再到整个小身板都凉凉透。喝完后,嘴巴却立刻回温,暖暖的,可脾胃却还要凉凉好一阵。

坐在电视机前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广告过了多久了,反正爱看的节目还有五分钟。太专注也是会惹来麻烦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屋内,手里提着的扳手还在滴着昨夜的凉水,当然这扳手不是他揍我的“兵器”,因为他那粗糙的大手还有岁月给予的壮实胳膊已经像一根短木棍了,对付十个我都绰绰有余。

屋内静静悄悄,因为父亲的突然出现,狭小的房间好像成为了辽阔的古代现场,庄严肃穆,蓄势待发!看着父亲眼睛,得像一盏灯笼,环视屋子里的一切,一切都在他心里。还来不及开口,父亲严肃地说了两个字:

“关了”!

我轻轻松了松心里的那根绷直拉长的弦。等到房门随着父亲铿锵的脚步而掩上后。刚刚我好像看见了从父亲嘴里长吁的一口白茫茫的气,那好像香烟燃烧后呼出来的烟雾,白的浓烈,沉重的浓烈。

提起香烟,我第一印象是长大,不是后来以为的酷,和陪伴,也不是社交礼仪的一种工具。只有被村落叔伯兄弟承认的“大人”才有资格在村落任何场合,肆无忌惮的从父亲接过香烟,再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优雅的低头点烟,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烟蒂,一丝青烟悠悠从燃烧的烟丝中飘散开,传到旁边那些稚嫩的鼻腔中,羡慕嫉妒由此而生。当然我也偷偷从父亲烟盒拿过那根意味着长大的香烟。不过父亲一直不知道,也许不知道!

而大肆过一次“烟瘾”的机会是寒冬腊月!因为寒假,因为快要到春节过年,父亲会在家里大量囤积香烟,也因为腊月是农村一年难得的闲暇,农村青年男女也会把终身大事定在这段寒风凛冽的日子,这时候也是在外奔走的人也都回家过节,安抚一年艰辛的日子,再加上农村习俗喜宴是大办三天三夜。

婚宴,除了主角新郎新娘,最兴奋的就是我们小孩,因为三天不用担心被父母亲管制着,三天的自由还有好吃好喝的。婚宴前一个月主家就开始四处发请帖,通知所有沾亲带故四里八亲的好友亲朋,届时光临现场。婚礼前几天也是主家焦头烂额的时候,要杀鸡宰猪准备吃食,筹备家具……一切具备完善,黄道吉日的鞭炮声响起,随着村子里那声嘹亮高亢的:

“有客来,烧烟倒茶~”

就会有人立刻回应道:

“来喽~”。并立刻到门口迎宾接待,先发烟,再请到里屋摆好的客桌上用茶休息。

婚礼正式开始!那高亢的声音是村里的一位长者发出的,村里几乎所有的婚宴都会有他的声音,到了婚宴开始时候,他就要代替主家招呼客人,督促后勤工作,组织饭点前后秩序,总之一切婚宴活动都要他来发号施令。村里称为“督管”。当然除了督管,还有管理库房、掺倒茶水、端菜打饭、生火擦锅,炒菜大厨……的各个服务这场婚礼的人员。一切应有尽有,面面俱到,各司其事,才能保证婚礼三天的大吃大喝能有条不紊的进行。而这一切都要靠督管来调动,所以一场农村婚宴要是没有督管,那就不是真正的农村婚礼。

婚礼的高潮在第二天的午饭,最诱人的农村美食都在这一顿饭呈现!村里称它为“九大碗”,就是要摆上九道大菜,蒸的、烧的、炒的、煎的、凉拌油炸的样样俱全。不过我的目的是那从新郎官手里接过的两根喜烟,为了这两根来之不易的香烟,我特地买了一盒新火柴,还在饭前认认真真刷洗了一遍手。当我隆重的从新郎官手里接过香烟时,那一刻,好像站在了学校的颁奖典礼上,隆重的从校长手里接过奖状那样忐忑。终于等到,小心翼翼放在身前,淡定自若的拿起碗筷夹菜吃饭,那顿饭像吃了一个世纪那样长。都走了他们,我用纸巾里外三层将那两根烟包裹好,用微微发抖的右手将它捏好,把手伸进裤兜,拼命的像空无一人的家跑去。到了家,嘭!关上门,气喘吁吁的坐在客厅的长椅上,想一想父亲抽烟的样子,想一想从父亲嘴里冒出的烟,萦绕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拿出香烟,选择一根叼在嘴角,对着镜子看看,站在电视机前晃晃,才慢条斯理的从柜子下面拿出那一盒精美的,崭新的火柴。

扑哧~星点火花在接触空气瞬间,迅速绽放成一朵情人手里的鲜花,滋滋的声音在燃烧的火花上爆发。低了低头,深吸一口气,刚刚还上窜下跳的火苗立刻被紧紧吸进烟杆里,烟丝立刻沸腾,那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装作父亲那副熟练的样子。但整个过程唯一像父亲的就是那弥散整间屋子的烟。随后咳嗽,难受与之而来,这么恶心的味道,怎么父亲还整天夹着,周围的“大人”们还爱不释手!苦苦的,涩涩的东西在唇齿间相依,舌尖还辣辣的。

那天我在昏昏沉沉中,飘飘欲仙,眼前好像有一双带着彩虹颜色的翅膀托着我的肩膀。我低声喃喃“去山间~”翅膀就带着我去了,在高空我俯身看见那座座盖着青黑瓦片的屋顶,我看见那光秃秃的深褐色树枝在凛冽风中飘摇,还有那红色泥土上一圈一圈的黑白灰烬,那是被一双双真挚小手建构的“火车”,那也是被一双双小手毁灭的“火龙”。为什么要建造,要毁灭?为什么要拥有,又要失去?太多的为什么在蓝天之际,在冬阳中,在变为飞扬的云彩,停在山头。

躺在温暖的青石板上,绿意盎然的松,喳喳不停的鸟,还有远处哗哗从峭壁泻下的泉,都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不是幽兰在深谷的沁人心脾,也不是清荷盘踞淤泥的醉人幽幽,到更像是一杯碧潭飘雪的茶香。淡淡的香味儿,慢慢在山林中发酵,一切都是孕育的肥料,一切都可以容纳。

醒来后已经晚上七点了,婚宴的鞭炮声还在屋外延伸,已经昏睡了四个半小时了。太阳早就躲在山头那一边,月亮偷偷坐在山顶。出门走在风中小路,刚刚播下的土豆还在红色的“被窝”里发芽,泥土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在泛着苍白的月光,在阻止着想要回到天空的云朵。

那晚,忘了烟是什么味道,忘了山顶是什么香,忘了月光是怎样的白,忘了母亲的藤条是怎样的痛……忘了,都忘了!

后来,还是继续模仿着父亲做的一切开机车、爬树、数着一沓将要变成学费的钞票……可每一次都不像……

阳光愈渐斜,冬天的影子拉的很长,思绪蔓延如竹笋,一刀断了。浅浅折痕画清界限,玩伴手心攥紧,一个个厚茧解释生活,弟弟的屋子写着无形禁令,母亲的唠叨还在耳边,父亲眼角挤满了岁月,香烟熏黄手指,我来到了二十一岁。

当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心像被搅乱的泉眼,沙石和细土杂在一起,水浑浊不堪。可,一会儿就尘埃落定,一会儿就流走了那些难过的水。泉眼又成了最初期待的模样,和枯木一样的来年期待的模样。

一杯敬明天。

——马卓

2017.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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