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

                                  珊珊得久/文

——  01  —— 

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那人手起章落，安妮的人生就算从此翻篇了。

可安妮偏就手速比脑筋快，眨眼功夫，“东风”已经被丢进垃圾斗里面了。

如此做法，安妮算是史无前例第一人吧！

更有甚的，她是隔了高高的办公台面爬过去的。肚腹压着台面，屁股翘起来，把身体抻成半个斜面，顺势弯曲的右腿，将高跟鞋的跟端直指森宝的鼻子尖。

“妈呀妈呀妈呀！”工作人员吓得一迭声地喊。

安妮不顾一切地抓起桌面上分散的证件，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飞逃。

森宝跟在后面。两人隔有一米远。

民政局的办事大厅面积不大，里面挤了很多等待领证的新人。有人看到森宝追女孩，就把他当做了偷包贼，脚下暗地里使绊，森宝就狗吃屎状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绊他那哥们儿手法还挺专业。薅着森宝的胳膊反拧起来。森宝的半张脸贴住地面，痛得叫了起来。

那人不由分说，自顾自己地往森宝后脑勺上拍。边拍边说：“叫你跑！给我老实点儿！瞅你就不像个好东西。”

“给我起开！你才不是好东西哩。”安妮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扒开人群，推开男人，伸出手臂护着森宝。

安妮的小脸儿横横的，冲着围观群众挥挥手背，很不耐烦：“散了吧散了吧！小夫妻干仗，都看什么看！”

“小夫妻？”群众一片哗然。

“得了吧你！一个中老年一个萌妹子，一个长得黑一个皮肤白，一个那么高一个这么矮……你说你们‘小夫妻’？谁信！”不知谁喊的，众人听了闹哄哄地笑成一片。

唉！安妮在心里哀叹。这话正戳痛处。谁说不是这么回事呢！她俩明明不是一路人，这个，连路人甲都看得见。可是家里面偏说是桩好姻缘，非要把两个人硬生生地凑到一块儿。

她抬眼看看森宝——那家伙长得人高马大，个头差不多有一米九零。自己挨着他站着，那小样儿，就像人家腋下夹着个大玩具熊——太不搭啦！

——  02  ——

二人出了民政局的门，悻悻地并排走在街上。安妮一个耍马戏的，职业强迫症似的，只要见着花坛、路边的细台，就踮起脚尖在上面沿。森宝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把手张开。

安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世界。繁忙如梭的闹市里面，她看到的是一张张阳光自信、积极乐观的脸。

她觉得自己像个另类的外星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眼里，心里，全都是灰蒙蒙的黯淡。

森宝是个好人。并不讨人厌烦。但好人不等于爱人，森宝离她王子梦里的另一半，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森宝拉安妮进了家面馆。森宝知道安妮心情不美丽的时候就喜欢吃面。

森宝将第一碗端上来的面推到安妮面前。安妮还在发呆，森宝已经擦净了杯筷递到安妮手里面。

“吃面吧！开心点儿。”

森宝不会安慰人，讲话一向简短。

安妮大口吸溜着面，嘬得腮帮都鼓了起来。如果面是胸口堆积的所有不快该多好！嚼了咽了，烦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  03  ——

安妮出门在外是个个性张扬的脾气。可一回到家，马上就软了，像个受气小媳妇儿，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样子。

她最怕妈妈那张嘴。只要妈妈的眼光瞄住了她，妈妈那张嘴就能叭叭叭地念叨她一整天。

听到俩孩子回来的动静，安妮妈开门的模样特别明艳动人。可是看到安妮和森宝手里空空如也，安妮妈的五官就变得拧巴起来。

安妮不敢直视妈妈的眼。低着头，站在门外进退两难。

森宝轻轻扯扯安妮的胳膊，像是对她说的，又是故意让安妮妈听见：“走，给我搭把手去。今天让她们尝尝咱俩做的菜。”

安妮妈说：“不用不用，饭早好啦。安妮，你给我过来！”说后面那句话时，安妮听得心肝儿有些发颤。

安妮妈将安妮推进屋里，反手把门扣着。气哼哼地说：“说好的事情你又耍赖。我原谅你多少次了？还那么死性不改！”

“去年底让你领证，你半道上跳楼玩自杀。去年中旬是你自己答应好的吧？可你怎样？吞巴豆，吃番泻叶！拉稀拉的趴在床上起不来。今年初，你说你们团里忙演出……不说还不来气！你瞅瞅，你瞅瞅你那样儿！满身铆钉，流里流气，像个刺头一样，哪儿还有点女孩样子！咋？马戏表演没演够，还给我整家里来了？搬着手指头数数看，桩桩件件你干的好事！还有啊，咱再掰扯掰扯前年，大前年……”

“面孔不能当饭吃，过日子还得找森宝这样实实在在的男人。那孩子实诚，心眼儿好。这年头实诚的不多见啦。实心眼儿，又真心待你好的，除了森宝，你哪儿再碰个去？”

“就算你自私自利，别人谁你也不考虑，可奶奶呢？奶奶待你不薄吧？她一辈子没求过你，就是那么一丁点儿愿望，希望你和她小儿子早修正果，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奶奶！想到病榻上的奶奶，安妮的心就白蚁噬心般难受。奶奶在她们娘俩最艰辛的日子里收留了她们。奶奶用爱将她宠成了一个公主。可是为什么奶奶偏要多余地存下那样的私心，非要让一个最亲近的家人来做她的夫君？

——  04  ——

森宝是个乐天派。森宝也是个行动派。森宝在安妮面前是从不发火的。哪怕安妮一次又一次地抗婚，一次又一次地违背婚约。

安妮问森宝：“你从来都不恨我么？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爱我吗？我于你来说，是妹妹，还是情人？”

森宝就青涩地憨笑。什么答案都不说。安妮凑过去探究地看他的眼睛，森宝的目光是澄澈清明的。

儿时，安妮喜欢画画，森宝就极力满足她。给她做模特，陪她去写生。安妮少年时入选马戏团，森宝就把自己的肚子肩膀胳膊腿儿都一股脑儿借给安妮用。安妮踩着森宝挥汗如雨地训练，森宝从不抱怨。而且，一次都没让安妮在训练中受到过伤害。

其实，安妮与森宝很有默契。青梅竹马的感觉。

若不是大人们横加干涉，安妮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的。可现在倒好了，安妮总在困惑与不安。她经常会整夜失眠。对奶奶的感恩，对森宝的亏欠，搅扰得她良心受谴。

长大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