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念，有一个秘密，藏了整整七年。
我喜欢顾怀南，从大学开学典礼，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那一刻起。
那天的阳光很好，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声音清朗，像山间清澈的溪流。我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他身上，周遭的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音。室友林薇碰碰我的胳膊，低声说：“看，顾怀南，听说是以省理科前三考进来的，果然气质都不一样。”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心跳如擂鼓，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份喜欢，开启了我长达七年的、无声的暗恋之旅。
我知道他常去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于是那个角落也成了我的据点。我们之间隔着几张桌子，我假装看书，实则大部分时间都在用余光描摹他低头学习的侧影，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知道他每周三下午会去体育馆打篮球。我会“恰好”路过，坐在远处的看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紧紧追随着那个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他进球时，会和队友击掌，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那时我的心里就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绚烂又寂寞。
我偷偷关注了他的所有社交账号。他的朋友圈很简洁，偶尔分享一首冷门的英文歌，或者一张风景照。每一首我都听无数遍，试图理解他当时的心情；每一张照片我都悄悄保存，仿佛那样就能离他的世界近一点。
我努力变得更好。因为他优秀，所以我拼命学习，拿了奖学金，只为了在光荣榜上，我们的名字能靠得近一点。因为他参加辩论赛，我从不敢在公众场合说话的胆小鬼，逼着自己去报名演讲社团，一次次克服恐惧。
周围不是没有人看出我的心思。林薇曾不止一次地怂恿我：“喜欢就去表白啊，苏念，你又不差。”
我只是摇摇头，把那份汹涌的爱意死死按捺在心底。
我不敢。
顾怀南太好了，好得像天边的月亮，清冷，明亮，让我觉得任何一点爱慕的流露，都是一种惊扰，甚至亵渎。他身边从不缺少优秀的女生，而我，平凡如尘，凭什么敢奢望他的目光会为我停留？
我们之间最近的接触，发生在大二那年的雨天。
我在图书馆外，看着瓢泼大雨发愁。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脚步顿了顿。
“没带伞？”他的声音比平时通过麦克风传来的，更低沉一些。
我紧张得手指蜷缩，点了点头。
“去哪？我送你。”他说得自然，没有过多热情，却也不显疏离。
我报出宿舍楼的名字。那段不长的路，我走得如同踩在云端。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我们并肩走着，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窜过我的身体。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雨后青草一样干净的气息。
沉默弥漫着，我拼命想找点话题，大脑却一片空白。
快到宿舍楼时，他忽然开口：“你是……文学院的苏念吧？”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他……他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看过你在校刊上发的文章。”他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写得很好。”
那一刻，巨大的喜悦淹没了我，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他提到校刊时，那一闪而过的、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谢谢。”我声如蚊蚋。
到了楼下，我再次道谢，几乎是落荒而逃。跑进宿舍大门，我才敢回头。他撑着伞，站在雨幕中，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我的方向。雨丝模糊了他的轮廓，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苏念，别自作多情了。他只是礼貌而已。
那次之后，我们在校园里偶尔遇到，他会对我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仅此而已。这点微不足道的交集，已经足够我反复回味，支撑我度过无数个思念他的日夜。
大学毕业，他顺利进入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而我，则进了一家文化传媒机构。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却像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我的暗恋，似乎也该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而落幕了。
我尝试过忘记他，接受过家里安排的相亲，也试着和对我表示好感的同事接触。但不行，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轻易拨动我的心弦。顾怀南这三个字，早已成为我青春里最深刻的烙印，融入了骨血。
第七年，公司承接了一个大型科技论坛的媒体宣传项目，而我，是项目负责人之一。
在项目启动会的会议室里，我再次见到了他。
他作为合作方技术团队的核心成员出席，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比大学时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他走进来时，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我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再次失控。
会议期间，我努力维持着专业和镇定，条理清晰地阐述宣传方案。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我不敢与他对视，怕一眼，就泄露了心底藏了七年的秘密。
会议结束，人群陆续散去。我正在整理资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念？”
我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桌的边缘，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顾……工。”我差点直呼其名，慌忙改口。
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我的称呼不太满意，但没说什么。我们之间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让我心慌的沉默。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再次开口。
“嗯，我也没想到。”我低下头，假装继续整理文件，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你刚才讲的方案，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想象？他对我……有过想象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别傻了，苏念，这只是客套的恭维。
项目进行期间，我们有了很多工作上的接触。交换微信，讨论细节，一起加班。我们变得越来越熟悉，但我始终小心翼翼地守着那条界限，不敢逾越分毫。
他工作起来极其认真严谨，偶尔会因为一个宣传术语的准确性和我反复确认。私下里，他话不多，却会在大家一起点加班宵夜时，默默记住我不吃香菜，下次会特意提醒。
这些细枝末节的体贴，像一颗颗小石子，在我本就波澜四起的心湖里，投下更多的涟漪。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痛苦。因为靠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的优秀，也越发觉得自己的无望。
一次项目庆功宴后，大家意犹未尽，转场去KTV。包间里灯光迷离，歌声喧嚣，气氛热烈。我因为喝了点酒，有些头晕，便悄悄挪到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屏幕上的MV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我转头，是顾怀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拿着两瓶水，递给我一瓶。
“谢谢。”我接过来，冰凉的瓶身缓解了手心的燥热。
我们并排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与周围的喧闹隔绝成两个世界。屏幕上正放着一首深情而忧伤的情歌。
忽然，他低声开口，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几乎听不清，却又清晰地撞进我的耳朵里。
“其实，那篇校刊上的文章，我找了好久。”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转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紧张，有犹豫，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苏念，”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去图书馆三楼，是因为喜欢那个位置，还是因为……我在那里？”
“你周三去看篮球赛，是真的路过，还是……去看我？”
“你努力拿奖学金，参加演讲比赛，是因为自己喜欢，还是……因为知道我可能会注意到？”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我震惊得无法言语，浑身僵硬，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还有……大学毕业那天，我站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你四个小时。我想告诉你，我拿到了offer，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去同一座城市。可是……我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毕业那天？和男生？我拼命回忆……那天，是表哥来帮我运行李，顺便请我吃饭庆祝毕业……
巨大的、迟来的恍然，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原来，我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他全都知道！原来，那场雨天的同行，并非全然是巧合！原来，他也曾试图走向我，却因为一个误会，让我们错过了整整七年！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看着我眼中的泪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抬手，又克制的放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念，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七年。我现在只问你一个——”
“这七年，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自卑，所有的胆怯，在听到他这句迟到了七年的问话时，土崩瓦解。眼泪终于决堤，我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
“有……一直都有……只有你……”
他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瞬间涌起了滔天的巨浪，是狂喜，是心疼，是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因激动而冰凉颤抖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那七年错过的时光与温度，一点点传递给我。
在喧闹的歌声和迷离的灯光背景下，我们静静地对望着，泪水与笑容交织。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眼中，那个同样等待了太久的身影。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他说。
我摇摇头，泪眼婆娑，却笑得无比真切：“也对不起，让你……猜了这么久。”
原来，我长达七年的暗恋，并非一场独角戏。
它是一场沉默的双向奔赴，只是我们各自怀揣着心事，在时光的长河里，笨拙地、试探地、绕了一个大圈，才终于读懂了对方沉默背后的深情。
幸好，我们都没有真正离开。
幸好，在第七年，我读懂了你的沉默，而你，也等到了我的回应。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