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露露还是一只小小的衣蛾卵时,她就有了比其他卵多出来的小触角。衣蛾卵是没有触角的,露露因为有了触角所以更加敏感。
在卵里是一种温暖、潮湿、黑暗、安全的感觉,当露露试图跟一位人类朋友通过无语言沟通描述这一感觉时,露露用了这样的形容:就像是人在完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住在可呼吸的暖水袋里。
露露的人类朋友名字叫塔塔,塔塔姑娘喜欢安静,她从很小就对居家常见各类虫卵以及幼虫有着深入的观察和研究。在所有的昆虫幼虫中,塔塔最喜欢的就是衣蛾幼虫。
在露露与塔塔相遇之前,她很享受黏着在衣柜背面,吃木屑,等待翅膀成熟的安静日子。
安静的日子里没有阳光,阳光对于大多数地球的生物是一种必须,但对衣蛾,则是一种毫无必要的麻烦。
安静的日子里时光在或长或短的自己的影子里翩纤擦过,露露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轻轻黏着在室内的墙壁角落,一动也不动,这种静止和童年与少年一样长。这种静止完全是无意识的,只有露露一只蛾,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飘忽在外,与各种生物沟通。
有一次她遇到一只猫,她试图进入猫的世界,然而猫的警觉使她紧张,猫的奔跑使她眩晕,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壳里。她告诉自己:要做一只安分的衣蛾。
之后不久当她遇见一只喜乐蒂时,她就把对自己说的话忘在脑后了。喜乐蒂绅士一般的优雅彻底使她折服,虽然她从没有被教导过,虽然妈妈生完他们就匆匆飞走了,但是她依然清楚地知道很多没有蛾教过她的东西,比如各种动物的特点等。
一股子强大的原始记忆喷涌而来,露露多想呼唤,但她叫不出声音。露露每天睡21小时,都在做梦,剩下的3小时用来和周围沟通以及做白日梦。
从水水的小卵长出第一片赭石色蛹甲时,露露就感觉到一次不可思议的相遇即将来临。
塔塔姑娘长大了,开了自己的清洁工作室,专门为城市居民清理他们房间角落里各种生物,尤其是昆虫。城市居民们太喜欢杀戮了,杀蟑螂杀老鼠杀各种昆虫,百度上甚至还有一整套介绍衣蛾和教人们如何杀死衣蛾的方法!塔塔姑娘很惊讶,那么可爱的大老鼠小老鼠,那么萌的蟑螂啊蚊子啊,甚至那么安静的衣蛾都要被人以清洁和卫生为名杀掉,竟然几乎没有人会尝试和这些生命和平相处!
塔塔姑娘经常对家人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敢以生命保证和它们和平相处真的不会有任何危险,甚至毫无一丁点大众常识所说的那种卫生和疾病隐患。
塔塔姑娘的房间是一个没有人敢进入的地方,这里充满了蜘蛛网,满墙的衣蛾,一屋子的老鼠、苍蝇还有蚊子,塔塔已经学会了各种居家小生物的无语言交流方式,她在房间里经常听他们讲故事,也给他们讲故事。每天晚上她都和他们一起睡觉,她的床四周爬满了各种昆虫,外加一圈白色透明发光的小蛆,守护着她,以防她掉下床去,这张床就是蜘蛛们集体花了500天的时间为她织成的巨大的厚厚的网。
塔塔姑娘的工作室表面很洁净,但是塔塔仅仅是想利用清洁之名拯救更多的可爱生命。她在大学里只崇拜一位教授,就是那个因常年埋头苍蝇堆研究,发现了绿眼果子蝇,而获得世界生物多样性科学至高荣誉的终身教授孙蕾蕾。
成长的核心动力就是向往,塔塔姑娘向往成为像孙蕾蕾那样伟大的人,并且像孙教授那样一切研究成果都不以伤害生物生命为代价。
塔塔姑娘的工作室开张第一单就是替一家早教中心清理教具柜后面的衣蛾幼虫,因为早教中心最近要开始新一轮招生,家具和格局都要变化,并且希望家长可以看到焕然一新的教室。
塔塔姑娘套上一次性手套,架上木梯,攀上攀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自备了小小的敞口瓶子,一个一个地将小心翼翼揭下墙壁的衣蛾宝宝放到了里面。一天工作下来,已经收集了满满一瓶衣蛾幼虫。
因为路途遥远不方便将幼虫带回家,塔塔找了一棵庇荫的大树,将全部幼虫放到一个树根孔洞里,并拜托大树照顾他们,就在全部安置好的那一刹那,一只小蛾成虫了,从兄弟姐妹中爬出来,她——就是露露。露露和塔塔相遇了,四目相对,夕阳西下。
如果你看到一个穿着灰褐色裙子的姑娘在旋转着跳舞,周围飞满了蚊蛾,四处爬满了蛇虫鼠蚁、蜘蛛蟑螂,那个姑娘就是塔塔。
你看到了吗?相信她那奇异的舞蹈会一直跳下去,转啊转,转到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