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就注定要做无声息的告别。
2017.8
1.
她还记得,遇见她的第一天,是开学典礼那天。窗外阳光灿烂,蝉鸣阵阵。班上,老师要求所有人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徐敏珊。”
她的黑色头发过肩不多,笑得很自然,说的话也不多。
入学季匆匆忙忙,她搬完了宿舍脱离了家的庇护,开始了住宿生活,暂时和父母,和几乎日夜不分的老弟分开,还有些不习惯,连弟弟都因这个郁闷了两个星期。她想着,既然要跨出舒适圈了,那就别想那么多,勇敢去做吧!于是她列下满满的目标:主动结识新朋友、学习前20、每个学期积极参加校内活动、学习新技能……
她希望,能过一个充实的高中。
2017.8
2.
校运会上,阳光下的同学们格外神采飞扬。检录处的运动员们紧张激动,跑道旁的拉拉队热情洋溢,穿着cos服的漂亮哥哥姐姐们也四处拉赞助,合影。
她捧着相机,寻求好的摄影目标。
学习摄影,也是她的其中一个目标。
在人群聚集处拍了几张运动员的照片,觉得腻味儿了,她又拍了拍花花草草,教学建筑。
怎么拍,都感觉不对味。
渐近中午了,阳光火辣辣的,炽热的地板烧得她感觉自己像行走在蒸锅。
真想找块阴凉的地方坐坐。
正想着,便到了小书吧。
书吧旁树荫下小石凳上,正端坐着一位黑发没肩的女生,抱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斑斑点点的阳光在地上若隐若现。在这里,还可以看到运动场上的热潮,却已听不到哄闹。
只能闻到木质书吧的木香,听到响亮的蝉鸣,看到一套石制桌凳,一个人,一本书。
“咔攃。”
她忍不住照了张相。
不知是相机声音太大,还是环境太安静,女生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女生看了看她手上的相机,对着她笑了。
又是那样的微笑,不浓不淡。
啊,原来是徐敏珊啊。
“你是在偷拍吗?”
她反应过来时,相机已经在徐敏珊的手上了。她正要伸手拿回来,只听“咔擦”一声,相机又完成了一次拍摄。
“玉子同学,很可爱呢!”徐敏珊露出悦心的笑容,朝她比了个剪刀手。
她听到这句轻柔的话,收住了手,挠了挠头。她想着,第一次被女生这样夸,怪不好意思的啊。
“啊……不好意思,我看到忍不住就拍了……你也拍了我啊,我们打平了!”
“才不呢,这是你的相机,你随时都可以删掉你的照片哦~”
话音一落,便是无休无止的蝉鸣,她看到徐敏珊充满笑意的眼神,看到她澄澈的瞳孔中自己的身影,突然感觉一阵闷热。
啊,夏天真是又聒噪又燥热啊。
“要、要不,我请你吃雪糕吧!”
“好啊,这我可不会拒绝哦~”
她们在校内小卖部买到雪糕,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了。
在无暇的夏日晴空下,罩在树荫下的她们添着蓝莓味奶油甜筒,可以看到操场上在阳光下全力奔跑、奋力跳高的运动员,拼命呐喊助威的拉拉队。而那些挥洒的汗水,扯破嗓子的喉咙都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口中奶油融化的触感,和身旁人的陪伴。
“玉子同学,你没有参加项目吗?”
“我吗?今年不想,我初中三年都参加了。高中第一年的校运会,我只想拍拍照片。”
“哇,那你运动神经应该不错吧,参加了什么?”
“跑步。三年都是跑步。我就是比较喜欢跑步啦,什么100米200米400米,而且跳高跳远扔铅球那些我也不太会,我现在还在坚持每天跑步。”
“那怎么不参加了?”
“今年想学学摄影啦,想拍文艺照,做个美美哒文字美少女,嘻嘻。”
“哦哦~原来不是因为跑不过人家啊。”
“诶!我跑得可快了!我可是拿过第一哒!”
“吹牛吧,你都没参加比赛。”
“是真的啊!”
“好吧好吧信你啦~”
她看着徐敏珊一脸充满笑意的敷衍,正想要继续辩解,发现她邪恶的小手手一闪而过。
“既然在学习拍照,那让我看看你的成果吧!”
“诶诶!”她想到早上拍的自己并不太满意的照片,正想夺回那会让自己丢脸的机器,她可不想暴露自己的直女本性,可已经晚了。
“玉子啊,你这是什么迷之角度啊。”
“我不常拍啦,你快还给我啊!”
徐敏珊可没有就此而止的意思,她把相机稍稍举高,拉远,到她手够不着的地方。
“咔擦”
“拍照要找到合适的角度啊,想这样,就可以拍的人又瘦有漂亮啦~”
徐敏珊边说着,边把相机又拉回她们中间,一起看自拍照。
照片中的徐敏珊眼睛泛着光,犹如明镜。又是那样的笑,不浓不淡,温雅至极。
旁边的她自己显得有些慌张,可看着看着,她也觉得确实很可爱啊。
“啊…还挺好看的。”
“哈哈,是吧~”
“刘玉子!原来你在这啊,张亚文要开始1500米跑了,快去拍帅照啊!”
张亚文是她们班公认的班草,她和宿友们老早就计划着一定要拍他的照片了。她回应了一声“诶!来了”,正要跑出去时,又收住了脚,回声看了看徐敏珊,笑着说。
“来吗,一起啊!”
“哈?我还是去k…”
“来呗!你可是我的小摄影师啊”
“啊哈?我什么时h…”
“临时认证的啦!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小摄影师兼模特!”
“可我还没答…”
“行了,吃了我的雪糕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夺过徐敏珊手中的雪糕纸,拉着她的手立刻往操场方向跑去,顺带沿路扔了刚才吃剩的雪糕。
夏日晴空,她们融入在阳光中。
2018.6
3.
“快来快来!珊儿,做这边!”
她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向远处拿着椅子寻找座位的徐敏珊招了招手,热切地等待她走近,把木椅放在了她的前边。正刚放下椅子,就响起流行音乐《closer》。
“毕业晚会就要开始了,快坐吧!”
都坐定之后,她往前递给徐敏珊一根长荧光和一条香肠,徐敏珊扭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干净澄澈。
“我顺带帮你买的,嘻嘻。”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月亮已迫不及待在另一边稍露眉梢,紫红水墨晕染的天空中,已隐约可以看到星星点点。
不久,主持人就上台宣布开始,第一个节目是芭蕾舞,接下来还有歌唱,小品,相声。大部分都是高一高二的表演,不知是台上的同学讲话太小声还是麦克风不行,她们坐在观众席的中前方也经常听不清声音,到了后面,几乎看起了无声小品,她们也开始聊天分神了。
“派荧光棒啦啊同学们,人手一个啊!唱歌的时候要挥挥啊,会唱的同学一起唱啊!”
派着的是小细棒子,可以弯曲转个圈,瘫在手腕上,提着一篮荧光棒的同学走到她们身边给了她们一支蓝色,一支绿色。
“同学,我想换一个。”
她还没说完,就放回了自己手中的绿色,拿了一支蓝色,提篮同学没说什么,去派下面的同学了。
“干嘛换一样的啊。”
“为了,好拍照啊,嘿嘿,来,套手上!”
说罢,她已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把她们套上荧光棒的手腕摆在了一起。
“给我们漂亮的小手手拍张照啊!看,好看吧!”
“还不错,拍照技术终于提升了啊~”
“那必须的!”
到了下半场,高三的节目渐多,有毕业歌合唱,也有对唱,和舞蹈,歌手们上台开口,声音却奇迹般的清晰洪亮,年轻活力的感觉一涌而出,她们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
“啊那个学长好好看啊!”
“哪个?”
“左边数第二个,那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发型好帅啊!”
“发型也看得清啊~”
“我视力可好了,可惜那个学长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
“看他朋友圈的,啊,我加了他微信,刚入学的时候加的,他在校门口开了家粉粉的甜品店,装修的超级好看,东西也很好吃,虽然经常打烊哈哈,但是高三就创业了就感觉好厉害啊所以我就加了,啊还有那个blablablabla……”
“…”
“诶!那个学姐也好好看啊!那个主唱,扎两条小辫子的,啊啊啊!跳起舞来好有活力啊天呐太好看了吧!”
“看到了。”
“啊,他们怎么都那么好看,啧啧,学长学姐就是不一样。天呐学姐更好看啊,那个动作,太有活力啦!啊,好想认识啊!”
“…”
“怎么办啊,更喜欢学姐啊…”
“…”
那天晚上,天空深蓝,星光漫布,灯光闪烁,草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小星空,蓝色,白色,绿色,黄色,各色的星星点点。
她一直在说,而她一直在听。
夜空下,灯光中的她,温淡的眼眸中,又更似另一片星空。
2019.6
4.
她使尽全身力气,转动手里的钥匙,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回来啦!”
“来啦,差不多就吃饭喽!”
她甚至没有气力回应,就匆匆回到房间甩下书包,一头倒在床上。
真是诸事不顺啊。
心酸,孤独,郁闷,烦躁,所有委屈和烦恼,都无人可说。学校里的那些冷眼,那些不屑,那些无视,和那些遥远的欢愉,强加在自己身上,如临深渊。
从没有过理解我的人。
“吃饭喽!”
她疲软地坐起了身子,缓缓走到门边,手却停留在门把手。半晌,她叹了叹气,开始控制面部肌肉,摆出一个自然的笑脸。
这不难,她已经很熟练了。
“哇!今天的菜真香啊!”
“那当然喽!我做了你最爱的鱼噢!”
“nice!…嗨!小老弟,好久不见,想我没啊!”
“没。”
“啊!伤心!”
“呕…姐,我走到数学题不会。”
“吃完饭教你。怎么样,这个星期考试了吗?”
“他呀,语文又不及格,偏科严重啊,你教教他呗。”
“那我试试…”
“你不回家啊,他都不说话;你一回来他可什么都和你说,还是和姐姐最好啊。”
“哈哈哈…”
5
一根,一根,一根,
柔如棉花细如丝,缠绕指间香断魂。
她一下,一下,一下地梳,
轻柔,缓慢,仔细。
一起,一落,一起,
美人面似芙蓉山,合眸静带倦容眠。
她的指尖,在那柔唇之间,
一摩,一挲。
“你在干什么?”
6
她猛地一坐起,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做了这样的梦?
那个场景很像是晚上在宿舍,她帮上铺的徐敏珊梳头。两年过去,徐敏珊的头发已经及腰了,厚厚的不好打理,她就经常帮她的小模特梳理。可后面……
果然梦都是平淡开始,惊恐结束的吗?
她看了看一旁的夜灯钟,3:21。
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她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今晚和两星期不见的老弟夜聊到12点半,本就已经打消了她的睡意,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个梦给吓醒了……
最近的生活真是糟透了。
她摸着寻找枕头旁边的手机,打开了微信,因为实在不想看着天花板的灯等着时间消逝。
可又能干什么呢?这时候谁会在线啊。
她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徐敏珊。
说不定你就是醒着才走到我梦里的呢…
3:34
。:玉
3:36
珊:?
那么晚还没睡啊?:玉
在干嘛呢?:玉
珊:你不也是吗…
珊:在打游戏。(ノ)`ω´(ヾ)
你居然也打游戏!?!?:玉
什么游戏?联机的吗?:玉
珊:王者,会打不?
来啊,你带我我就会:玉
珊:行,你用qq号登录,我邀你。
4:25
怎么他们都退房间了?Σ(゚д゚;):玉
珊:可能要睡了吧…
吓死了,还以为是我太菜了ฅฅ*:玉
珊:哈哈哈,也说不定。
那你还玩吗(⑉• •⑉):玉
珊:可。
会不会太晚了…明天要上学…:玉
珊:没事,下午才回校。
你不会经常这么晚才睡吧:玉
珊:你要睡就先睡吧。
不,不困,只是怕你困(๑¯ω¯๑):玉
珊:怎么今天那么精神。
和我弟聊天到很晚,睡不着了:玉
珊:哦,这么好聊。
我才知道原来我弟都有喜欢的人了:玉
他现在五年级,从二年级一直暗恋到五
年级他同学还帮他告过白!!! :玉
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我太震惊了:玉
我弟都喜欢五年了,我还没有喜欢过
人【狗头】【狗头】 :玉
怎么现在的小孩子都那么早熟啊:玉
珊:那挺正常的啊…
?!:玉
行吧,是我太单纯了(≖_≖ ):玉
珊:是啊,你就是单蠢的可爱啊哈哈哈
٩(๑`^´๑)۶略略略我自在啊:玉
笼罩在手机蓝光中的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今晚知道了老弟隐藏多年,家人无一知晓的秘密之后,她一直不解:为什么都是关系那么好的弟弟了,我也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呢?
本以为,自己作为姐姐,作为一个耐心的聆听者,优秀的榜样已经很到位了,可弟弟从没有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过她,她也从没有认真去关注,去过问。
她关注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圈子吗?
可是,她连自己上铺的徐敏珊玩游戏这么厉害都不知道,她更不知道,她可以玩到这么晚不睡觉。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啊。
原来,生活可以过得这样匆匆忙忙,最后却落得个一塌糊涂,还一无所知啊。
对自己,对家人,对同学,都一无所知。
新日的第一道阳光洒了进来,她看向窗外的天空,星光未退,太阳已试探着踏入苍穹。
也许,我该换一种方式生活…
7
2019.7
“小珊子!我好纠结啊。”
“纠结什么呀…”
“你说我要不要买《古文观止》呢,我总觉得我不会看”
“那就不买啊…”
“但这是暑假作业啊,老师要求要看诶。”
“那就买啊…”
“但是不看好浪费钱啊,古文我又看不懂。”
“……”
“而且看了有用啊,应该,对学习会有用吧…唉…我语文那么差……”
“你的数学很好鸭,你那么聪明,弱势课可以很快不上去的~”
徐敏珊专注又真诚地看着她,语气是那么轻柔,柔得让人不忍心去怀疑。
又是那样的笑,不浓不淡。
啊,我去了重点班之后,是不是就不能看到了……
在那之前,你一直都在那里,在我的生活中,
我却几乎没有发现…
2019.8
8.
“你这几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天天抱着你那手机,叫你和我们一起去庙会都不去!好不容易回了老家,多陪陪老人家啊!”
“拜神很无聊啊,我又不迷信!”
“这、这怎么是迷信呢?说得那么难听!外婆是带大你的你忘了吗,那时她的精神寄托啊!”
“……都不科学!本来就都是骗人的东西啊…”
“你以为你有了点文化就了不起啊,就可以不尊重老人家了吗,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啪!”
………
9
“妈,我有了喜欢的人。”
“我就猜到了,你回老家这几天天天都抱着手机聊天,正好到了这个关键时期可不能分心啊……”
“妈,但是……”
“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啊最容易分心,男孩反而不会受到影响……”
“呃,但是…”
“怎么啦,放不开啊…是谁啊,和我说说?”
“呃,总之……不是和我不同性别的人……”
“哈?女的吗,开玩笑!你怎么会喜欢女生呢?”
“你搞清楚了没有啊!”
“我们家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你想过老人家吗,想过外婆吗,没人能接受的!”
“都是小孩子啊,感情的事怎么能懂呢”
blablabla…
……
10
2020.7
她看着语言框中闪烁的线,琢磨着应该怎么写。
几乎一年没见了,自从去年那个暑假用微信表白失败,就再没主动找徐敏珊,徐敏珊本也不会主动去找她,也就再也没打过游戏,再也没一起拍照,一起吃雪糕。只在学校的集会里还见过几次面,遥远地看着,甚至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忙碌高三生活中,只偶尔的观念,偶尔的感伤,却每时每刻都在她。
你到底是装没听懂我的表白,还是真的怀疑我的真心?
她从不敢问出口。
呵,也许都已经忘了吧…
嗨,我的小摄影师,你还好吗?
…
珊儿,去什么大学了鸭?
…
珊子!好久不见啊,终于考完了!
…
珊儿,出来看电影吗!
…
她再次删掉刚打的文字,只感到回车键非常刺眼。
呵呵…
在同一所大学,又怎么样呢…
再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怎么敢呢,这得是多大的一场赌注啊……
我们的相遇,从夏开始,在夏结束,所有的欢声笑语,迷茫无助,莽撞痴情,如梦一般,转瞬即逝。
窗外的阳光还是那样火辣,蝉鸣也还是那样聒噪,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你。
但那蓝莓味雪糕,蓝紫色星空,谈心的深夜,那些点点滴滴,和这份小心的思念,都被我装在蓝色礼盒,珍藏在心里。
不会,永远都不会丢弃。
你也在看吗,这样耀眼的阳光。
你也会想吗,那些纯真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