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此生无怨亦无悔
第二章 相见
一夜过去,东方渐白
寂静的梵筱殿又渐渐热闹起来,大臣们聚齐在殿内,袁珲于内室更衣,武亦飘上房梁,稳稳坐于大臣头顶之上,她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原来这人都虚伪至极,明里对新王拥护尊敬,暗地里却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若不是她只是一介亡灵,恐不会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片刻后,袁珲身着素净玄衣,不戴任何配饰,只将长发端正束起,一步一步缓缓登上王位,大手一挥,底下整齐喊道:“吾王至上!”
他紧绷着双颊,双眼犀利冷酷,淡淡道一个嗯,身为王者的气势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使人不敢直视。
身着朝服的绫大人站出来毕恭毕敬道:“今日有一事,需王上给出旨意”
袁珲哦了一声,道:“何事?”
绫大人那长长的胡须一抖,张口便答:“前朝公主于昨日身亡,不知王上将要如何处置其尸身?”
袁珲收住嘴角,一股凌厉的杀气自他眼中流出,他道:“处置?绫大人可是已有建议?不妨说来一听。”
那老者将头埋得更低,道:“臣以为,当葬于流沙河之中。”然后,闭口不言,泰然自若。
在屋梁看热闹的武亦也不明白为何这绫大人一直对她怀有敌意,生前如此,身后更是狠心毒辣。
只听见王位上的袁珲轻笑一声:“呵,绫大人可真是仁心仁德,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绫大人道:“做王之人,岂能心慈手软!那武亦公主乃前朝罪人,她……”
他的话被袁珲打断:“我应当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插手!阿亦是我的王后,自然要选个好去处,这件事就交给昱斐去办吧!”
武亦原本看一场好戏,却听见袁珲这一番护犊的话,一时呆住了,她不明白为何他现在又愿意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了,他明明曾经说过恩断义绝之话,还亲自写了休书,句句戳心泣血,此时见他这一身素衣才明白过来,这是在为她戴孝。
下朝之后,武亦拦住昱斐。
她说:“老师,昨日您匆匆离去说是要算上一卦,不知结果如何?”
昱斐看见突然出现的武亦一时惊住,左右反复确认除他之外无人看见她后,示意她跟着,抬脚往廊水处走,他低声道:“你一直在大殿内?”
武亦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这么问,有什么不妥吗,轻轻点点头,昱斐呵斥:“胡闹!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时间有限,你还敢跑到人气旺盛之处,也不怕魂飞魄散!”
这武亦真真是不知道的,她不解道:“时间有限是何意?是说我还是会消失吗?”
昱斐就身坐下,解释道:“这世间,人死后会转入轮回,可有些执念很深之人,死后会带着执念游走于世间,我们称之为魂灵,它们会带着记忆如同常人一般生活,可没有肉身的魂灵守不住记忆,当记忆完全消失,那么魂灵也就消失,而若是在记忆消失前仍未消去执念,那么魂灵则无法进入轮回转生之界,从此就真的烟消云散。”
武亦是第一次听说人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失,她辩解道:“可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啊!”
她这一番话说得底气不足,就连昱斐都狐疑而肯定的看着她,她张张嘴,没再说什么。
昱斐很是忧愁无奈的看着武亦,道:“阿亦啊,从前那些个事,都给忘掉吧!这人生在世不论爱也好,恨也好,下一世都不会记得了,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武亦低下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昱斐见此,有些焦急的站起身,补充道:“可是怪袁珲从前的狠心?那时,他是真的别无选择,况且他仍然是……”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被武亦截住,她抬起脸,笑盈盈道:“老师,若人活一遭没个执念,那人生又有何意义呢?”
武亦看见他欲言又止,接着道:“我吧,其实早就知道他的苦衷,可……可我无法说服自己忘记那些事,老师此前说是阿亦三月后会魂飞魄散,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生也是够了。”她轻飘飘的视线落在湖水上,眼神平静而空洞。
昱斐听见此言,明显不高兴,语气极生硬的说:“你想魂飞魄散,可我却不会让你如意!”
武亦愕然,不知老师这是何意,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截绿色物什,她惊讶的看着他,这不是从前阿爸送她的那颗银纹绿水石吗?怎么会在老师这里?
昱斐将水石交给武亦,吩咐好生保管后,就转身离去,留下走神的武亦。
散朝之后,袁珲遣走侍从,一个人茫茫然在园中走着,他左手握着那块不久前刚得的绿水石,手指轻轻摩挲,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山汐楼。
他站在楼前,双眼紧紧盯着绿纱飘飘的楼台,那薄纱后面隐约可见一身材曼妙女子,脖颈纤长下颔微抬仰望着天空,留下好看的剪影。
熟悉的身影让袁珲心神大振,热泪盈眶,他抬起长腿,匆匆入室,他一边上楼,一边盯着楼台,生怕那只是一个幻影。
楼梯曲曲折折,光影斑斑驳驳,她仍然背向而立,一霎那他竟险些踏空跌落,他颤抖的喊出那个名字:“阿……阿亦……”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静得只剩下心跳声,咚!咚!咚咚咚!
女子慢慢转过身,皙白的脸上是疑惑,而后,袁珲大步向前一把抱住她。
温暖抵达武亦的心脏,她又感觉到生命的跳动。她从廊水出来后,带着水石回到了曾经的住处,这个家,没变,一切恍如昨日,可人却…… 当她站在楼台感怀过去时,她早早就发现了袁珲的声影,可她没想的是居然能看见她了!
许久,袁珲平复了心跳,武亦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看着柔情似水的袁珲,平静道:“你能看见我了。”
刚刚才失而复得的袁珲听见她说的话,脸上的欣喜与满足都化作了哀伤与不舍,他点头道:“我能看见你。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