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胖家绘有牡丹图案的搪瓷便盆里盛满了珊瑚,都是我们从海南捡回来的。好看的珊瑚和贝壳早就被我们瓜分一空,三胖做了许多磁贴小摆件送给朋友,我则把它们当成画画的素材。搪瓷盆里的珊瑚是挑剩下的,暂时还没想到用途、没处摆放的,只好将就一下,放在这老旧的容器里。米白浅灰的珊瑚被俗艳的粉红烘托着,有种另类的意境。
三胖用胶棒组装她的作品时,我的贝壳一个个卧在书桌上,被台灯映射得釉质闪亮,并投下一团团的小影子,螺壳里掉出的沙子也有细碎的光。
这叫我想起它们在沙滩上的模样,想起捡拾起它们的心情,与此同时,海南银白的沙滩、热辣的阳光、翡翠绿的海浪也垂挂至眼前,我看见俩娘们低着头,沿着海岸线行走,目光扫描仪似的在沙滩上搜寻。
海南岛像一枚硕大的菠萝蜜果核,镶嵌在南海的碧波之中。从西北的临高角,到南部的天涯海角,再到东部的大花角,我们捡拾贝壳的足迹,围着果核足足兜了一个圈。
在临高角拣到的第一枚宝螺比小指甲还小,珊瑚比小手指还细,这也叫我们也乐够呛,都是北方的沙滩上见不到的品种。好奇心没法收拾了,南方的沙滩上,还隐匿着什么未曾见过的宝贝?
海浪一波波递到沙滩,送上好东西,沙滩丝绸般光洁,铺陈着各式各样的摆件,落日的余晖让它们散发着莹润的光。我注视着光闪闪的贝壳螺壳珊瑚石,如同贪婪的女人凝望柜台里的珠宝,恨不得统统据为己有。三胖的心思也差不多,她早就撒丫子蹿出老远,去收罗无人看守的宝藏。
拣啊拣啊,直到黄昏时分,什么也看不见了为止。再兜回一袋沙子,在营地的帐篷里点亮台灯,挑选出丁大点的贝壳,装进可以做挂件的小玻璃瓶里。
临行前看见三胖准备的这些小瓶子,我取笑她净整些啰里吧嗦的玩意。往小瓶子里塞贝壳时,我又夸她料事如神,未卜先知。小瓶子和小贝壳简直太搭了,绝配。
南方的贝壳小巧精致,越看越稀罕,在一堆晶莹闪亮的贝壳面前,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富有,富得流油的幻觉。我差不多知晓古代用贝壳做钱币的理由了。
自从开始拣贝壳,三胖和我就有些冒傻气,显露出财迷心窍的端倪。
前一天的风浪将许多的鲳鱼拍上棋子湾海岸,俩娘们视而不见,只顾着找贝壳,直到看见一位大叔用铁丝钩了一串鲳鱼,喜笑颜开,才想明白这鱼是可以捡回来吃的,至于遍布的仙人掌,奇特的礁石,更没功夫细看。
游进海里,抑制不住寻宝的冲动,要潜下去找找有啥珍稀品种。在浅水处,不停地捞出水底的东西,一旦有什么特别的货色呢?
吃早餐也不能耽误正事,端着炒面,赶到大花角海岸,扒一口面条,瞅几眼沙滩。
一见到沙滩,俩人就分道扬镳,各自散去。
我的颈椎都快断了。
眼睛长在下巴上就好了,我想。
不,最好长在脚趾上,我更正。
不拣了不拣了,我下决心!又不受控制地盯着沙滩看,真是被欲望坑苦了。
沙滩那么长,三胖驰骋得没了踪影。再见到她时,她得意地摊开手掌给我看,哎呀,她捡到了那么大的一个宝螺,气死我了,真想把她的手掌打翻。
我们拣到的东西有多大价值呢?这么说吧,那天在东郊椰林,我把一捧好不容易拣来的东西放在海边的吊床上,等我回来时,吊床上翘脚躺着一个男人,那些宝贝被他丢在了地上——谢天谢地,他不识货。
比起街上出售的精美绝伦的货色,我们拣到的这些家伙显得灰头土脸,毫不起眼。不过不过,天地那么大,偏偏遇见它,这样的邂逅还不够珍贵吗?在海边做晚饭,三胖随手拿起两块珊瑚石压在撒了盐的黄瓜片上,渍出水分的黄瓜片炒起来嘎嘣脆。看,不仅珍贵,还很实用。
写下这篇文字时,万物繁茂,夏天已经充盈得无处不在。事实上,我享受到了更多的福利,春分刚过,海南岛的贝壳就拽着一缕夏天的阳光,先行一步,驻扎进我这还有些阴冷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