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与花季

∵      最近看到了好多篇关于各种各样的原生家庭篇,都是给当事人留下阴影并影响其一生的生活。特别是电视剧《都挺好》,不由我想起了自己的亲身经历。

        六三年是提倡计划生育生三胎的开始。在那个多子多福重男轻女的年代,没有多少人愿意执行这个行动,包括国家干部。妈妈在那年怀上了我的时候就跟当地的稳婆说,我这胎如果生了个女儿就不再生了。稳婆想不通的问为什么?我的事情那么多,奶奶又不怎么会带伢子,她也不喜欢小伢。今年国家也提倡了生三胎的政策。哦,这样啊,你这么个好心人,老天会送个你想要的女儿啊。但愿吧。这件事是我长大后,稳婆告诉我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如期来到妈妈的怀抱。妈妈的心愿达成了自然是高兴。但等我依稀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奶奶和父亲并不喜欢我。奶奶在妈妈的背后就会有事没事的骂我打我。倒置我一直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直到奶奶去世。

      从能记点事的时候起就没看见父亲笑过。在怕奶奶的同时更怕父亲。他从来就没有好好的对我说过话,非要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吼着说就是骂着说。还经常跟妈妈吵架打架。跟妈妈打架的时候我都是吓得躲在一旁不敢看不敢大声哭。还听隔壁的李奶奶跟我说过,你伯伯心真狠,有一次跟你妈妈打架竟然拿棒槌打你妈妈,当时要不是我喊来你大伯帮忙拉开,你妈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唉!其实这样的事我是见怪不怪,只是不敢说。

      那个年代家里非常的苦,日常的生活中没什么好吃的,一年中大多时间都吃的是小麦糊,山芋楂糊,山芋煮稀饭那是很好吃的了,大米饭是要等稻子收割的季节或者是过节过年的时候才有。因为粮食少,自留地大多都种麦子种山芋了,没留多少地种菜,想多吃青菜都是一种奢望。一年四季早晚餐都是吃咸菜,只有中餐有碗青菜吃,我们也只能吃上一两口,有青菜父亲就不吃咸菜。如果哪天中餐有一大碗青菜,在吃饭的时候父亲就会说:这碗菜还要留些晚上吃,别好吃都吃光了。这是习惯,都知道那是要留着他晚上吃的,谁都不敢多吃。想吃肉更是遥不可及,过节一般的情况下都吃不到,只有到年三十的年夜饭才能吃上两三块肉,想再多吃父亲就会骂妈妈:你看你养的丫头,这么好吃,这肉是要留些正月来(客)人吃的。这时候妈妈也没好气的说:一年通头就这会吃点肉,何况她也只吃了两三块,这肉还不是你吃了大半,还好意思说伢子。我不吃省给她吃行了吧!怕见他们吵架,我吓得赶紧说,我吃饱了不吃了不吃了,因为过年也不敢哭。肉虽说是不让多吃,但这餐可以不吃咸菜,还会有好几种青菜,青菜也都是用猪油炒的,非常好吃,还有豆腐吃。再还有一碗鱼,一碗肉,一只鸡是祭拜上苍和祖先的,暂时不能吃,这些要从年三十留到来年正月十五祭拜完了才会重新烧一下再吃。冬季煮熟了的荤菜放上半个月尽管没有新鲜的好吃,但也不会坏,小伢子们在大人吃剩下后还能吃上一点也是很开心的。大年初一,早上不用早起,也不用干活,还能够吃到一碗里面有一只鸡蛋,几个米粉园子和鱼园子放在一起煮的面条,已经是非常非常的满足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小伢子盼过年”这句话呢?

      年纪小只能干些扫地,看猪,抬水,推磨,讨猪菜(捡猪爱吃的野菜)这样的活。干不了什么大活和重的农活,每年到了播种和收割的季节(每家都有些自留地),也是妈妈最辛苦挨骂最多的时候。耕地要用到两种农具,先把地犁翻过来后再耙(把大块的土耙碎了),犁田还要多两种,有叫耖的,有叫“该”(这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写,找不到字典,网上也没找到我说的那种农具,且用个同音字)的农具,这些都是男人干的活,妈妈不会。别人家到这个季节都是男劳力肩上扛着农具,手里牵着耕牛去耕地‘,用完一种农具就扛回家换另一种继续耕。我家不行,父亲只牵牛,农具一定是要妈妈扛着送到地里,等第一种农具用完后需要换下一个农具时,父亲就找人带口信或者是出门时就约好大概多长时间,让妈妈再扛上另一种农具送到地里再把前一任的农具扛回家,在扛回家之前还要清洗干净,不然会生锈。等地都耕好了,父亲只牵着牛回来让我们牵着牛去吃草,他坐在家里等着家人侍候他吃饭。他没吃饭家里谁都不敢先吃,包括奶奶。地里用过后的农具还等着妈妈干完要干的活后,顾不上吃饭都要去把农具清洗干净后再扛回家。即便是这样,父亲还在那里猫不是狗不是的骂骂咧咧。经常是中午父亲吃完饭睡觉去了,妈妈还在干活,奶奶也不好意思先吃饭,就和我们都等着妈妈一起吃饭。父亲还有一个不好的态度就是,如果一家人同时吃饭那得他先开口吃了后,我们才能吃(这点没人怪过),吃饭要比他早放碗,如果在他后面放碗就会被骂:好吃的东西,那碗菜(指他自己爱吃的菜)不吃完不放碗,就晓得吃,不晓得做事,做什么事都要人教,长眼睛不看事,你看看人家谁谁谁多会做事,就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吃完死去了吧?沒岀息的东西!有这样的父亲,妈妈怎么会不常跟他吵架?所以我们吃饭从小就习惯了囫囵吞枣。

      在我只有十四个年头,还不到十三周岁的时候,父亲就让我星期天去生产队做工挣工分。记得第一次做工的那天,是下半年生产队里农田改造,就是把高田挖低下来的土挑到底洼的地方围成可以种庄稼的农田。我挑着妈妈给我准备的农具畚箕,来到工地,其他人都吃惊的问我:小丫头,你这么小就来做工?你看没有你这么大的呀,这土你能挑得动吗?有人看不过去就跟我父亲说:队长,你家丫头太小了,让她家去把,她挑不动的。只听父亲吼道:么事挑不动噻,光吃饭不做工天上能掉下来吃的啊?队长,你家两个儿子都比她大,也没出来做过这样的工,让这么小的丫头出来挑土,我们怎么给她上(装)土啊?她两锹土都挑不动的。你们还要不要做事啊?不做事家去歇着。大伙儿被父亲一吼谁也不敢出声了,有人就小声的跟大伙说:别说了,他那个脾气,再说更会挨骂,我们给丫头少上点土,不然她一下午是坚持不下来的。果不其然,我即便是在大伙儿的照顾下,都挨不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实在是挑不起担子走不动路了,大人们同情的说:丫头,趁你伯伯(父亲)现在不在这里座会吧,一会就要收工了。我感激地点点头。太阳下山啦,收工了收工了,丫头快点家去吧,下个星期天不要来了,你会挑伤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来不来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呀。回到家里那个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体会?从此以后每个星期天都要出去做工,并且是一整天。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双抢的季节,生产队里比我大几岁的小姑娘们,还有比我小一岁的的几个小姑娘都出来做工了,那个季节出来做工的小伢子干不了别的活,只能捡捡遗漏下来的稻穗。一班小姑娘在一起,唧唧喳喳说说笑笑地拾着稻穗很轻松,也很开心。

      说起读书,在我读书期间 ,迟到是我的专利。小学离家比较近,在家能听到学校的铃声,不等预备铃打响是不给走的,反正路近一路小跑勉强不迟到,放学铃一响,十分钟之内必须到家。中学离家有五华里远,生产队里大小一共有十多位孩子去那里读中学,父亲要看到所有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走了才让我们去学校,那么多的路,早餐经常是抱着山芋边走边吃,还要快步或者一路小跑着去学校,就是这样还是常常迟到。映像最深的一次我知道又迟到了,并且迟到还不是一小会,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一看,已有几位同学被罚在教室门外,知道是数字老师提前上课来了,老师在教室里边教课边有意大声说,你们要不想好好读书就别来学校了,回家干活去(我常被问为什么迟到,回答只有一个,家里的活没干完)。我知道老师是在说我。可我……一堂数字课结束了,老师岀来向我说了一句话:全班八十多学生的迟到加起来都没你多,你怎么就不在学习上争第一呢?羞得我那一整天都不说话。从此以后,如果知道要迟到了就顾不上吃早餐,妈妈就会说你怎么不吃早饭啊?要迟到了。我边跑边说,还能听到父亲在那里骂:谁叫她(困)睡懒(窖)觉啊,不吃还省点粮食。我明明每天早上都比父亲早起的,也只能当沒听见,就是当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我敢说什么吗?就是这样还是免不了偶尔会迟到。

        转眼大哥哥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小哥哥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学。而我中考沒发挥好,高中都没有考上。有一天我干活回家还沒进门就听妈妈跟父亲商量,要求给我复读,父亲不同意。妈妈就说:你的俩个儿子都复读了,不给小丫头复读,怕她将来会怪我们偏心眼。父亲立马吼道:么事啊?一个丫头给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对不起她啊?她将来是要跟(嫁)人的,把人家的人念书,浪费钱。家里的事不要人做啊?听到这里我不敢马上进家门而是转过身走远点,再特地带着脚步声往家里走去。到了第二天妈妈单独的问我想不想复读?我很快的说:我不念书了,就在家里做工吧(我哪里不想复读哦,那么小就开始做农活,知道有多苦多累。而父亲他不同意能怎样,如果妈妈要执意给我复读,肯定会挨骂,说不定还有挨打的可能。我讨厌他们吵架,更怕妈妈挨打)。妈妈不相信的又问了我一遍,我说我真的是不想念书了。妈妈叹声气道,你不想念就不念吧。

      改革开放,农村责任田地都要包干到户。大哥那时候在部队里转成了志愿兵(这种兵将来可以转业到地方企事业单位,不能进政府部门),政策上他可以分到田地,小哥是大学生不能分田地。这样我家就分到了四人口的田地。因地区原因,我们那里种有棉花,早晚稻,还有中稻。因临近湖泊,水面上有菱角菜,每年摘菱角切成菱角米卖的时间有两个月长,这卖菱角米的收入还不错,就是这段时间也是捡棉花最忙的时候,每天那个忙得哦,那才叫什么是争分夺秒。这农活从稻子下田育苗开始,一直到秋后小麦,油菜种下地后,才能轻闲一点点。这整个大半年其间那个忙呀累呀,唉!父亲不愿意做水田里的活,不管是插哪个季节的秧,他都会以他要做其他的事为理由,不去插秧。每次都是我早起把秧苗拔好了,吃完早饭,妈妈就和我一道挑秧苗到田里去插,由于妈妈要做饭,上午最多帮忙到十一点就得回家做午饭,晚了我和妈妈都会挨骂的。吃过中饭父亲就去睡午觉,我和妈妈继续去田里插秧,到了傍晚妈妈又要回去做晚饭了,如果看到秧田里还缺秧苗就会问我,要不要让你伯去补拔点秧苗来?我说不要,等会我自己去补,让伯伯去补,他会气,又要骂我现世,都不知道需要多少秧苗。只要他不骂我就好。妈妈心疼的说:那好吧,这秧插不完明天再来,别太累了,饭烧好了我来喊你。

    插完早季秧就要忙着插圩田里的中季秧。这圩田位置很底,只能插一季中稻。因为是低洼田,泥深到淹没大腿,人在里面行走非常的困难,而且泥里还有很多菱角刺,不能用牛来犁田,完全要靠人工挖,在挖好田后撒上肥料再人工平推好。不然高低不平会影响水稻生长。这种田也不少,但是分开的,每处都不是很大,最大的一块也就几分田。这圩田受水的控制,插秧只有五六天的时间,从高到低挨个完工,父亲不得已会跟我一起去挖田,和父亲一起挖田的时候,他那张脸始终是拉长板着的。我大气都不敢出,只一心不停的挖,都还会被他骂:这里沒挖好那里没挖好,你长眼睛做么事的噻,不知道边挖边看啊?只要跟他一起做事,不管你做什么样都会被骂,时间长了我知道了原因只有一个,是他只想指挥(在季节的安排上还是非常的好,虽然很忙,但不会让人做起来手忙脚乱,这是伯伯的优点也是他喜欢骂人的资本)不想干活,只要他一干活就不高兴,所以我们就会被骂,不管别人有多累。象这每块都不大的圩田,他决不会去拔秧苗更不会去插秧的。何况田里的菱角刺又特别多,每下一次这种圩田回来两条腿从上到下都是被菱角刺剐伤的血痕,右手也会扎有血痕,两足脚掌上也会扎上多个菱角刺。这时候棉花田里的事也多。妈妈每次看到我被刺扎成那样,就要去和我一起去做圩田里的活,我说:别,你又不是在家闲着,棉花田里有那么多活,你不去做跑去帮我插秧,那我俩都要挨骂。这圩田里的活也只有这么多天,别人能做我也做不赖的。干完这茬活接下来就要给早稻秧除草了,这活不难也不太累,自然是我包圆了。可遇到干旱,棉花就完全要靠人工挑水抗旱了。家里有两大两小四只木便桶,妈妈就用那只大的,我用两只小的便桶去挑水抗旱,父亲只管打农药,用牛(耕地犁田),育苗,水利管理,双抢挑稻子这些他都不会独立完成。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如果没人帮忙就会在那里骂:人呢?都死光啦?吃饭有人,做事人都死了是吧。挑水抗旱是见不到他的影子。我看妈妈用那么大的便桶(两只桶装满水足足有一百五十斤)挑水,就说妈,您挑得动吗?少挑点吧。妈妈摇摇头说,这是抽水机抽水灌秧田,水从我们这边上过,没有多长时间,不多挑快挑的话,等水沒了就要去河里挑了,你力气小挑不动,少挑点,别压伤了。我点点头嗯,不说了,我们赶紧挑水吧。

      忙完东又要去忙西。双抢快到了,父亲要我替他做个挑稻子用的坎肩,我都没有见过他要的坎肩长什么样子,说我没见过什么样子不会做啊。他立马瞪着我吼道:吃可见过了噻,还花钱学裁缝(妈妈为了我能学点东西要花钱,被骂是可想而知的。只学了点皮毛的理论知识)学了二十天,这么个东西都做不来,你现世不现世噻?这时妈妈喊我:丫头来来,我跟你讲是个什么形状的。妈妈边跟我讲边比划,我知道了大概。晚上就用报纸慢慢画慢慢剪出了个样子,再问妈妈行不行,妈妈看了看说,有点象,但这里这里要这样这样地改改就差不多了。好,再改改。改到妈妈说可以了,就是这样,这上面要有两根带子,这下面还要两根带子,披在肩上才不会动。第二天早起去小填上买回了白色的棉布,回家按照前一天晚上的样子认真的做好了父亲要的坎肩。他披在肩上试了试嗡声嗡气地说:你不是做不来迈?这不好得很。不骂你就不照(行)。我欲哭无泪,哪敢哭哦,还好没做过的东西在妈妈的指导下总算做成功了,也知道了那坎肩的作用是夏天披在肩上挑担子肩膀不痛。骂人是他的习惯,我们也习惯了。

      棉花开始捡的时候,单季晚也成熟了,又要下那可怕的圩田,割这圩田的稻要用木盆装着一点一点的往岸边上推,推到岸上还要铺开晒干。这些当然又是我一个人的活,妈妈要捡棉花没时间来帮我,我也不能让妈妈来帮。累就累些,只要我和妈妈不挨骂就行。都说父爱重如山。我的父爱在哪里?这样的父亲跟继父有多大的区别?但我感觉到了深似海的母爱!

      在整天被骂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也有着坏脾气,这就苦着了我的孩子。也时常挨骂。但不会是无端的骂,大小得有个错。最后希望有我同样遭遇的女人不要计较父辈的不是,那个年代的人重男轻女是件不足为奇的事。我也是看了多篇类似的文章才勾起我的童年往事。岀生在那个年代,谁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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