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本应寒冷的天气却显得格外地闷热，外婆躺在压了好几层棉被的床上，一动不动，现在的她连举个手已经是很吃力的事了。

舅舅把我们所有的子子孙孙都叫了回来，说是外婆快不行了，在她临走前最大的心愿是能再看一眼我们。

我们把小小的房间挤满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眼泪都禽在眼里，生怕开口说一句话都会止不住大家的情绪。

这离我上一次看望外婆距离不到两个月，那个时候，外婆还在住院，气色还是好的，每天早上起来还能在阳台上做做运动，甩甩手，抬抬腿，还能像往常一样跟我们交流，就是比过去要瘦一些。

我端了盆热水，准备给外婆敷敷手腕，她的双手因为每天持续不断地打针而青肿起来，本来就瘦小的身材因疾病缠身显得更加单薄，孤单。看着她到处布满针眼，红肿的双手，我心如刀割，眼里的泪一直不敢流下来，来之前，舅舅交代过我，不许在外婆面前哭，现在她所有的坚强都是装的，最痛苦最难过的是她自己。

外婆见我不说话，拿起了旁边那个的水果递给我，吃吧，这是你舅舅买的，可贵了，我现在咬不动了，快吃吧，免得浪费。我点点头，还是不说话，紧握着外婆的手。这里的护士可好了，又温柔又礼貌，还长得漂亮，不过比起我的外孙女还差了一点。这个时候，外婆还开起玩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装的开心，我就越心疼。那晚，我主动留下来陪外婆，我只是想争取更多地时间陪陪她。

那晚，风很大，住院部外面种了几棵大树，风吹得它们沙沙作响，月亮孤独地挂在天边，走廊上三三两两走过的护士，一间一间病房，耐心地巡查，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空气也比夜晚清新了许多，这一夜，我没睡着，尽管我真的很累……

外婆像往常一样，洗漱后在阳台做运动，这时，妈妈和舅舅上来了，提着一个饭盒，饭盒里都是粥水，现在外婆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些流体的粥水，补充一下体力。

家属跟我来一趟，昨天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妈妈把我留下来陪外婆，他们几个一起去了医生那。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不说话，眼神非常地凝重，空气里充满了快窒息的气息，他们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阳台门。

妈，没事，医生说你咽喉发炎了，所以吃不下下东西，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舅舅站在外婆身边，和她一块做起了运动......

回去的路上，妈妈告诉我，外婆得了食道癌，晚期。医生说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建议我们把外婆接回家，没多少日子了，准备准备后事。

我突然想起了去年，去年过年我们一大家子去爬山，外婆也随我们来，那么高的山连年轻人爬都得喘，外婆不仅爬了上去，还不停歇，一个劲儿地做运动。大家都笑话我，20岁的年轻人还不如75岁身板。不到一年时间，事情发生了大变化，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外婆这一生过得很冷清，很孤独。外公在妈妈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有五个孩子，就靠她一个人，村里的人老给她介绍对象，她总是回避。

有一年，外婆去牵牛，被牛角给撞了，很多人都以为外婆要随外公而去了，但外婆缺坚强地活了过来。五个孩子还小，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呀？这是外婆的原话。

那时候，家里穷，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怕饿着了孩子，外婆把两个最小的舅舅送给了叔公养，叔公家里条件好，饿不着。妈妈说那段时间，外婆很难过，他们只要做错了一件小事，就会挨一顿胖打，嘴里都会念叨，你们狠心的爸早早走了，你们就欺负我吧，不想呆在这儿就走，全部走了最好。

她勤劳节俭的生活作风跟随她一辈子，她总不跟我们到城里生活，她说城里开销大，空气也不好，她一个人在老家挺好的。那时候每天她总是稀饭，咸菜，豆干，吃不完还不舍得倒，留到下一顿。年轻人不舍得她这样受苦，可她死活要一个人留在老家，所以每当寒暑假，舅舅都会把我们这些小孩一起接回去陪外婆。

家里的老祖屋特别凉快，夏天的时候，外婆喜欢摇着她的芭蕉扇，拍着我的背，有时候还伴着她的革命老歌，哄着我睡觉。恬静的夜晚，清新的空气，还有可爱的外婆，特别美好......

上初中的一个暑假，我被老家的虫子咬得满腿净是脓包，外婆每天帮我擦药，帮我洗衣服，买好吃的哄我开心，我每天都不敢出门，怕被虫子咬，外婆每天就这样陪着我，给我讲鬼故事。有一回，村里有人吆喝着 画像，外婆把那人迎接进屋，坐在小板凳上，一声不吭，那老头拿着一张白纸，帮外婆作画，当时我不明白外婆为什么要让人帮她画人像，这个嵌着黑白照的相框被外婆用碎花布包着，反扣在了衣柜里......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一刻，我感到非常地不安。

回到那熟悉的老祖屋，我站在门口，双脚失去了力气，妈妈拉着我，走到外婆的棺材前，来看看你外婆最后一面吧！所有人的眼睛都红肿不堪。我看着冷冰冰的外婆，眼前一片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心里极度难受，我不知怎么表达......

2016年3月，年后不久，我结婚了。但婚礼上少了一个重要的人，那人曾经握着我的双手，轻声地说，丫头，我多想看着你出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