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荷塘
走过荷塘多少次,她真记不得了。
二十多年前,昭通还很少大规模种荷花。她就利用在云师大读书的机会,专门跑到种有荷花的公园里,静静的坐上半天,就为了享受随风飘来似有似无,若即若离,沁人肺腑的荷香……风儿吹送,叶子与叶子摩擦,,花儿与花儿交融,不易觉察的细微声,只有屏息静气,才能听懂花与叶的轻侃慢语……
其实,只要站在荷塘边,就是享受,看无边无际的绿延伸到最远处,满心欢喜。
几年前,昭通永丰绿荫村开始大面积的种植近万亩的荷花,有147个品种。一到夏季,万亩荷塘成了昭阳人最爱寻找的清凉地。
她太爱荷塘了,别说千姿百媚的荷花,就看毛绒绒的小鸭子不断变化队形在碧叶间嬉戏,游到荷花深处,呆萌,顽皮的样子,都会让她着迷半天……
今天,她再走进荷塘,却有些飘飘忽忽。
一群朋友,约好在荷塘见面。
她提前动身,绿荫村位于昭通城西南方向,距城区4.6公里,她不想搭朋友的车,也不坐公交车,不骑车。她想徒步过来,她家到荷塘大概有八、九公里。这些年,她习惯了这种可以自由调配速度的,以自我独处的方式——徒步。走在路上,心气倍爽时,一个挑苹果已卖完的农妇就可以与她一路聊着,末了,农妇直叫她去家中吃饭,她谢绝了,心中似十月的苹果,甜到出糖心;想静静的游走时,目光摄取着,晃晃悠悠的公交车,飞速而过的摩托车,吼声刺耳的拖拉机,心似早晨的原野样平静。
她觉得,以徒步的方式走到荷塘是最接地气的。
朋友们是开车来的,早就提前到达。
在荷塘见面,不消三个女人才是一出戏,平时教师也罢,公务员也罢,做生意也罢,似乎都有自己忙不完的事,陀螺似的转,但也好像真没有忙出点什么事,无关乎上课,无关乎报表,无关乎进货打款......难怪大家一见面,亲近、热乎,女人们聊着越来越难入睡,或者早醒之后的那个盼天明,聊记忆力越来越差,聊将来怎样预防老年痴呆的话题......
温暖的太阳舒服地烘烤着大家,清爽的吹拂着一张张放松,惬意的脸,徜徉在荷塘小径中,放眼透过荷叶田田,远处的白墙灰瓦十分醒目,荷塘的花开得最娇媚,阳光是透明的,空气是幽香的,心是敞亮的......
这时,串过来走进女人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已发福,松弛的横肉,显出肌肉不真实的肿,肚子也呈球状。
他把皱皱巴巴的白衬衣(已成黄衬衣)撑开了倒数第二、第三颗扣子,横向发展的他,不知道倒下了多少桌的酒,摇着乞怜的尾巴吃过多少桌的菜,才富态变形成这样,活脱脱酒囊饭袋。
他插话了,把她早已似为垃圾的,已翻篇的话题重新拾起,在朋友中炫耀似的,自认无事不通,把尘埃一下子抖落出来,也就一下子,她身体串出了火星。
万亩荷塘周围,游人穿梭,小摊小贩叫卖声声,小孩子得到释放的欢笑声,声声灌入耳鼓。栏杆外,荷花或颔首或吐蕊,此景,此地,是乐园。
此美景,美人......她不料他会在这样多的人,大家心情儿倍爽的氛围中,把垃圾从尘封的口袋里拉出来。
酒囊饭袋的生活,这些年使他奔波于这个餐厅到那个酒店之间,忘记了人最本真的初心。
女伴们欢天喜地地一一摆着最美的姿态拍照。
她仿佛定格了。如清澈的河流中被倒入了掩鼻捂口的臭水;如美妙的歌声突然爆出尖利的摩擦声。
因为愤怒,她脸涨得通红,她的灵魂宛如抽了丝,电闪劈头般一下被击愣了。
集体合影,她表情僵直,木呆,她想质问,她想吵架......
众友人见状,忙转移话题,但她已回不到此景此地中了。
她的思绪缭乱了,她困惑了,不耻之徒们为什么总喜好把早已埋葬的陈年往事,挖出来,凉出来,满足一下自己的窥视欲,是在有意无意地告诉周围的人,显示自己比别人更能八卦,更能捕风捉影,更是一个出色的暴露狂?否则他就在一群人中没有谈资,没有了吸引力,没有了价值感!
所以,煞风景的话题,都不需要过大脑,厚着脸皮,以肮脏的信息交换在一群人中的核心地位。
或许,她太不见多识广了,现在不就是这种人,专门去刨别人的隐私作为嗜好,不惜伤害,误会别人,明星,公众人物常是受害者。
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与世无争,只想过着宁静生活,这样退居生活了,免不了还是被打扰。
太阳西下,给荷叶,荷花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色,一部分游人尽兴欲归,大量的新的游人又不断涌来,格桑花依旧在夕阳下婀娜摇晃着......
离开荷塘回去的时候,她与他还乘坐在同一辆车上,他若无其事,好像在荷塘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大声地高论着,依旧。她不想插话,也不愿再搭理。
她这时候真希望这是一个僻静的场所,有人能听着她说话。
或许,自身也不够强大吧?所以,遇到别人顺势推一把,自身就踉踉跄跄,打包好的痕迹,再埋入十万八千里,总会有好事者喜欢翻坛弄罐,不弄出一点动静,此君就没有谈资,就没有话题,没有爆料......
如果每个人能做到:把早已背得沉重的壳,卸载掉,再提到陈年往事时,已是那样沉定,淡然,仿佛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那又是怎样的修炼?
若能修炼到如此,必须不仰人鼻息,不仰人鼻息,就必须立得稳,推不倒,除了普通人的平常心,另还外加超常人的情致与信念……
有的人,不知是什么驱使,冥冥之中就是要比别人命运多舛,挣扎,奋争,努力都比别人多,但生活就好像就是一个深坑,永远填不满,任何时候,都有可能长出一个仙人球,狠狠刺你一下;命运就似一根麻,越拧越紧,越紧越乱,必要时,是否要决绝地一刀劈去。
有时候,真羡慕别人顺风顺水,羡慕他们家中那个巢,可以抹眼泪,可以破涕而笑……
许多日子,拖着沉重的壳前行,羡慕着别人,每一天在起床前要把一天安顿好。夜晚到来时,倦鸟归巢之后,深深的黑暗中,无形中把千千结数倍放大?都说,没有过不去的坎,那坎却被人为的抬高?
如果能够与命运握手言和固然好,和平相处,各占山头,各自为王。如果不能握手言和,必须承认,有些人注定是要与你背道而驰,格格不入的,何必强求?承认他们的存在,就像承认空气和风一样……
再说,困苦,厄运就搁置在那里了,逃不脱,甩不掉,难道一直要到生命结束之日,才摆脱?那时,轻松过一天,快乐过一天了吗?
来到世间就为了赶扑一场苦难?就为了体验各种苦痛,然后压抑、折磨、疏离自己?当告别世界的那一天到来,就骄傲地说:感谢上帝,我经历了一遍别人没有经历过的,现在带着一身的伤痕,要回去了?
这样一想,她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与朋友们合影着,凑个人气,或者她帮别人照,举手之劳。
已是黄昏,荷塘又一轮掀起游览高潮,他们是来看灯展的。太阳快要落到山那边去了,她觉得她是在与太阳告别,此时,她觉得身体如青丝,漂浮在荷塘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