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你也是穿越者”榻上斟酒的男人徐徐说道，托在半空的酒杯微晃，暗红色的酒贴着杯沿一圈圈地打转，像是万人坑里涌出的浓血。

我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停在了嘴边，我好不容易等到大殿上将士都退了。张楚军已兵分三路分而攻秦，听说假王吴广西击荥阳不太顺利，明天周文要率领的援军就要开拔了，陈王也开始了处理完政务大帐独坐夜饮的习惯。

我进完酒并没有退去，伏在帐下踌躇着开了口，“大王此时派周文驰援有些不妥啊。”

“哦，说来听听。”

“周文一去，直逼咸阳，秦二世征发刑徒为军会大破周文，周文一死，大军必乱。武臣等将拥兵自重，自立为王，余下将领纷纷效仿，张楚军力层层消退，大王，你最后会活不过两集。”

我穷尽了我仅有的历史知识，试图说服陈王，我有剧本在手岂不是如鱼得水，我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我看，大王应该收缩兵力，高筑墙，广积粮，猥琐发~”。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王打断了，“我早知道你也是穿越者。”

该死，难道还比我更早到的人，会是谁呢。夜深的大殿空旷沉寂，只有漏钟的滴水声，在瓮里显得低沉连绵，如一片连续箭阵穿过残兵的嶙峋胸腔。

我自持知道陈涉的底子冒充同乡混进大军，成了帐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对着陈王，将天下大势，前后百年侃侃而谈，金手指一开，还不是剧本再手，天下我有。

“大王英明，但是臣下甘愿将所知全数奉出，我已将今后百年之事详细记下，明日便可呈上以助大王伐无道诛暴秦。”

他沉默了一会，小酌一口酒，盯着我说“，不，你也有不知道的。往鱼肚子里放丹书你知道是谁的主意吧”，“夜火狐鸣也是吴广想出来的，民夫中吴广人心更高，揭竿而起也是他，当时，即使我们去渔阳延误了时期，按秦律也不当斩。是他告诉我先灌醉将尉，我再去激怒他们，然后吴广趁机夺剑杀将尉，再骗民夫失期当斩，环环相扣。你说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甘心屈居我下。”

我似乎猜到那个比我早到的人了。

“你是说吴广也是穿越者，做了这么多事是想扶持你为傀儡？”

“哈，他和你不一样，他来自过去。”

我震惊地看着陈王，一时说不出话来。陈王继续斟着酒，长长的酒柱在杯子和爵口间连成一道弧，映着颤动的烛火，兮乎闪亮。

“我曾命心腹暗潜他的帐营，在他床下发现了零散的书简，上面字迹已经被刮得凌乱，依稀可辨些许字词，皆是法家之言。这次去围攻荥阳，是他主动去的。你想想守城的秦將是谁”

“是谁呢”我的历史知识似乎没有细致到这种程度，我真后悔历史课上刷了太多知乎，没有好好听讲。

“李由。”

“李由？那又如何”我依稀记得是秦相李斯的儿子，李斯也是师从法家，莫非是故人。

“吴广围困李由六月有余，我数十万大军应该早就攻下了，我想他是在等人。”

“等谁呢？”

“李斯，秦二世以来，李斯和赵高胡亥不和，如今长子被困，李斯应该怎么都会来援救的。吴广的竹简里除了法家，还能辨认出的就是复仇。如果是为了复仇，区区几个月吴广是等得起的。”

复仇，同是法家，跟李斯结仇的非同一般人。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大王，你是说韩非”

“没错，我猜想就是他，故人相见应该很有趣。但他应该看不到了，我派的暗使不日就会见到田臧了，田臧会替我杀了他。 “

阴沉的冰冷从大殿的金石柱础上汩汩渗出，我感到了杀意如雾气一般升起，让我头开始晕眩，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这种王佐之才，为了实现政治抱负，当日可以弃韩去秦，现在以李由为筹码，重返秦国也未可知，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想到我的将来，我趴的更低了 “大王，臣定别无他心“

大殿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 飞鸟尽，良弓藏，威胁绝不能留，你说是吧“

“飞鸟尽，良弓藏……“这似乎不对，我一阵恶寒，一个不好的猜想产生在脑海里。

“不过韩非应该可以瞑目了，当年李斯陷害诛杀三族，可是李斯父子也应为荥阳战事不利被赵高构陷腰斩咸阳、夷三族，也算报了仇了。“陈王的语气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似乎褪去了某些沉重的伪装。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所有人的结局，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结局呢”

我冷汗一阵阵的流下来。

帐外似乎传来兵甲碰撞的声音，我抬头看，陈王正嘴角勾着笑意看着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苟富贵，勿相忘……”

我好像知道谁比我来得更早了，我苦笑着，“我早该知道你也是穿越者！！！”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史记·陈涉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