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警察赶来,查看了那对男女的证件,见女的是市政协委员,男的是区人大代表,马上敬了个礼,问有无需要帮助的,便驱散围观者后撤离了。
阿幸没有理会那男女,虽然认出了那女的是大辫,男的是脏孩,没想到这对昔日的小流氓又凑到了一起,警察居然还向他们敬了礼。
他的力气分明已快用尽了。他坚持着,踱着步缓缓来到一处无人的江叉边,瘫坐在江边的荒地上。他突然感觉很冷,闭上眼睛极力回到着亲人们的面容,可脑子里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了。
那男孩的哭声总在搅扰着他。是啊,当年谁革命谁有理,现在是谁有钱谁有理。能怪那些整天拼命奔钱的吗?因为现在有钱才能活下来,才能活的潇洒,才能拥有別人不能拥有的一切。可人们都钻进了钱眼,那良心也就像对面的山坡那样荒漠了。
此时,他四肢巳冰冷麻木,试图站起来,已没有了那力气,他意识到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他多想再着眼儿子、柳青和桂兰,要是还能同他们在一起该多好哇!他后悔来的这么远,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经不起一天的奔波疲劳,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逐渐沉陷在死亡的恐惧和难忍的憋闷中。他艰难地从兜里掏出药瓶,试图着将药片倒入嘴里,却没了一丝的力气。
此刻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以前曾经追寻着或信守过的,有很多是虚无或不可及的,而不曾介意或不肯相信的,却有不少是真实存在着或有着既定规律的。
追悔过去,往往是聪明的开始,可这一切对他来说已是太晚了。
“只有爱情是真实的!”这是阿幸脑中留下的最后醒悟。他疲惫极了,慢慢瘫倒在干硬的地上,最后望了一眼苍茫的天空,心灵中依然存留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
他的呼吸逐渐慢了下来,生命也似在一点点的消逝。
天边露出一丝落日的余辉时,阿幸松开了手中的药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渐渐地,他的意识似乎骤然间恢复了,并且异常清醒和兴奋。他看到儿子在那所重点学校明亮的教室里学习,看到桂兰在幼儿园里辛勤劳作着,不再为自己而憔悴。此时,在他那苍白、似乎僵死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微笑,那微笑既神秘又莫测,像是孩子般的滿足,又似苦难后的解脱。
当这一丝微笑最终在面容上定格的那刻,他看见远处的天边,柳青穿着洁白的婚纱,甜美微笑着向这面飘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婚纱忽然间变成了道道银光,银光闪烁着、扩展着,缓缓地、缓缓地覆盖了整个天空。他突然感觉又有了力气,是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他用尽这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那银光的最亮处奔去,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欢愉,这幸福和欢愉好似永恒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是任何力量再也无法剝夺和摧毁的!
夜幕降临时,小镇的广播喇叭响了,邓丽君那缠绵的歌声在小镇和松花江的流水间回荡: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我永远永远不能忘。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亲,共渡过好时光。那是一个好地方,高山青青流水常,陪伴着我们俩,热恋的滋味那么甜,怎不叫人向往。”
歌星虽已过去,但她留下的歌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回忆和对大自然的留恋。是啊,高山还在,尽管那山已不再绿了;江水在流,尽管那水已变浑浊。还是那句话说的对:“地球总是要转的。”可不是吗,它还在转,在不停地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