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这栋小房子里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壁炉。稍稍一降温,我就开始期待在壁炉里生火了。
十一月和十二月并没有在感觉到冬天,这里平均气温十几到二十度。地中海的冬季温暖湿润,进入十二月份,降雨多了些,夏天干巴巴的草都活了过来,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城墙上长出一层绒绒的细细的草,还有青苔,远处看像蒙了层绿纱缎。虽说温度不低,但毕竟临海,湿度高,所以早晚还是有些冷。
房东克劳迪亚买了一卡车的木头,我们分着用。木头卸到院子里,满是松柏树脂的清香。阿莱第一次生火时,忘了一个重要的步骤--用纸卷成长条,点燃,从壁炉里伸到烟囱上面,加热壁炉与烟囱联接的上端,不这么做的话,烟就不会升到烟囱里,而是弥漫到整个房间。所以,第一次我们并没有感到壁炉的温暖,反而被熏得眼泪直流,一度怀疑壁炉是不是坏掉了。
后来,阿莱从网上学会了怎么在壁炉里生火。不仅要先加热壁炉上端,木头的摆放也有讲究:最下面铺上一层木屑,然后架上两枝中等大小的树枝,最后放上一大块树干,这样可以燃烧得更旺盛更持久。开始点火时,用打火机点燃一小块看起来像白色塑料泡沫的固体燃料,扔进去,腾的一下,火焰就起来了,然后就听到木头劈里啪啦得开始燃烧。第二次生火非常成功,一点烟味都没溢出来,火烧得旺旺的。
晚饭我做了泰式咖喱,把红咖喱佐料炒香,加入椰奶,然后再放切块的鸡胸肉,最后加进去土豆胡萝卜和茄子,放鱼露调味,另外用小锅焖了茉莉香米。咖喱在锅里咕嘟嘟地炖着,房间里有一个正在燃烧的壁炉,空气里的饭菜味道被烘得焦香,有一种加热了的舒适和安全。吃完饭,我们搬了两张椅子,坐在壁炉前,把脚伸到火前烤着,脸被火苗热乎乎得映着,不一会儿浑身暖融融的。阿莱在电视里放着一个二三十年代的圣诞老歌专辑,带着无线电的摩擦音,模糊慵懒而醇厚的女声,画面上是一个圣诞老人在壁炉前呼呼大睡。阿莱捧着一杯洋甘菊茶,我小口啜着热可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在这里的生活,聊他的朋友,聊我的朋友,聊明天吃什么,聊罗得岛之后去哪儿。等火渐渐熄了,收拾好炉子,准备上楼睡觉。
阿莱在雅典的家里也有一个壁炉,但是从来没用过。两年前的一个十月,我们去了北部山上度假。还是秋天,山上就很冷了,我们住的小屋里也有一个壁炉,跟主人再三要求,用了两个晚上,非常开心,以至于每次回忆起这个旅途,最直接的的联想就是石头小屋里的旺旺的壁炉。在罗得岛住的这个小房子,最让我们惊喜的也是这个壁炉了,对冬天都多了份期待。
在我的家乡,极少有人家房子里装壁炉。小时候,最常见的是屋里放一个煤球炉子,用一根洋铁筒子把烟通到窗外,炉子上经常坐着一壶热水,有时候也会把剩馒头和红薯架在上面烤来吃,煤球烧得特别旺时,炖汤做菜也可以。我对这种煤球炉子的感情很复杂,小时候和家人围在煤球炉边吃烤馍片和烤红薯,记忆是温馨的。但初中有一年,我在放着炉子的房间里待久了,煤气中毒晕了过去,那是我至今唯一一次晕倒,只觉眼前一黑,模模糊糊听到弟弟大声叫我,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小时候经常在动画片中看到一个温馨的画面,暖暖的壁炉前,老奶奶坐在摇椅上织毛衣,老爷爷在摇椅上看报纸,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这是我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直观的想像。上大学时,看了一本关于美国厨房发展史的书,壁炉原来就是最早的厨房,在里面吊上口锅,烘烤着沸腾着的就是一家人的吃喝。旧时英国的女性,人生大部分也都是在壁炉前度过的,没有电灯的日子里,她们就在壁炉的火光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从父亲家,到丈夫家。寇斯基努的传统民居中,可以看到壁炉前铺着彩色的毯子,墙上挂着各色炊具,可以想象,没有其他娱乐方式的人们,在壁炉前和家人度过的温暖时光。
壁炉,像热炕,煤炉,土灶一样,拥有一种凝聚温暖的力量,家人围坐,炉火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