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崇佛重道,这个小小的城市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庵堂。
我的家就在梅峰寺附近,据说这个古寺曾经以遍植的梅花闻名,现在却看不到几棵。寺里有一尊十几米高的观音菩萨,金身贴塑,金光灿灿,整日里香火不断。偶尔晨光里惊醒,能听到寺里传来悠远的钟声,一声一声隔着林立的高楼传来,听得人心神宁静,那便是莆田著名的二十四景之一“梅寺晨钟”。
梅峰小学就在梅峰寺对面,小时候有的时候体育课,老师会带着我们跑上上百级石阶冲到山顶,再放任大家嬉闹着慢慢走下来。
而我心中的秘密花园,却是城区里的另外一座古寺——石室岩。从家里的客厅望过去,就能看到青松翠柏掩映下,半山腰隐约飞起的屋檐,屹立的砖塔。从家到山脚要走半个小时,从山脚上到半山大概也需要半小时,最适合午后,小步沿阶而上,放放空。
山脚下是蜿蜒而过的水渠,终年有水,清可见底,岸边还有人在浣衣。沿着小路慢慢往上爬,会看见两边种满了柑橘树,路上不知名的野草野花长得旺盛。
初三那年春天的某个下午,翘了课,一个人慢慢爬上山,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走,在某处一拐弯,看见一棵高大的木棉树,光秃秃的枝干还未长出叶子,却挂满了一树火红的花朵,像一把把小小的火炬,倔强挺立。静静在树下站了很久,我也是倔强的人吧?
石板砌成的山道外,野蔷薇悄然开放,带刺的枝条和小小叶片,撑起了瘦弱的单瓣小白花,上面还挂着水珠,仿佛一碰就会破碎。半山上还有几眼清泉,日夜叮咚,搬开石板,还能看到小小的螃蟹急冲冲逃开。
到了半山腰,不大的山门,刻着一副楹联: “觉路传灯分作月,空门无物只藏烟”。石室岩寺有一座古塔,7层的砖木结构,塔身已倾斜,塔顶甚至长出了榕树,但是仍然常年屹立不倒。
在石室岩的平台上俯瞰,整个莆田市区尽收眼底,远远的还能看到天尽头的大海。这里总会让我想起山里的老家,十几公里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到了山顶,豁然开朗,是个较为平坦的小盆地,我的小山村便静静地躺在小盆地的中央,宁静而温暖。
顺着砖塔后面的小路继续往上,马尾松树下,长满了蕨类,桃金娘开始结出小花苞,偶尔还有几棵野杜鹃花,开出几朵粉红的花,却远没有花市里买回家的年花那么开了一树,花团锦簇的。再往前小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顶部裂成两半,突兀的矗立着。有时候小心翼翼地抓着缝隙往上爬,在平整的大石块上坐下,安静地呆着,想起几米漫画里的一句话“我坐在一块一亿五千万年的石头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直到天色渐黑,山下有炊烟升起,再慢慢地爬下巨石,慢慢地走回家。
这是我的秘密花园,有时候,可以带着朋友一起来,找找野果,拎着一大桶山泉水回家,但更多的时候,我更愿意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看满山翠绿,或者山脚下城区里渐起的高楼。
有一年的正月初八晚上,跟随老爸老妈上山去进香,一路蜿蜒而上的路灯照得山道灯火通明,摩肩擦踵的人们,手里高高举着香,在大声地说话,寻找管束着自己的孩子。山道两边竟然有序地坐满了乞丐,仿佛全城的丐帮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面前摆放着空碗,在哀哀地说着吉利话,乞求人们的施舍。我一时有点恍惚,这还是自己常来的宁静的石室岩么?有人拿着一口袋硬币,挨个放进乞丐面前的碗里。到了寺里,眼前的一切更是让人惊呆,进香的队伍排到了山门外,人们高举着点燃的香,在慢慢向前挪动,特制的两大排长方形的香炉,不一会就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香,有长老戴着厚厚的手套,一把把香都抓起,送入旁边烧供银的炉子。有人捧着供银,在虔诚地跪拜,喃喃地说着祝词。上香完毕,排着长队去领取石室岩特制的小灯笼和符纸, “灯”和 “丁”在莆田话中发音相同,于是每年的春节,家家户户总会换上新的大灯笼,挂上从寺庙里求来的小灯笼。请了灯笼,还得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枝青青的树枝,这一年一度的祈福仪式,才算是真正完成。
这热闹和平日里的清净一对比,显得有些荒诞,但很快就又释怀了,感谢这一年几次的集体祈福,换来了平时大部分时间的清静。
这便是我的秘密花园,我见过你鸟语花香的晴朗模样,也见过你云遮雾绕的神秘面纱,见过你最安宁的世界,也见过你放开怀抱包容的样子,不知下次何时再相见,到那时,只想轻声对着青山说一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