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性冲突具有无法解决的基本特性,因此人们才会倾向于不作为,不试着去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结果,人们通常是在发现自己承受了压力才会采取行动。接着,他们会发展出一种策略,也就是把压力增大,藉此逼迫自己行动。通常他们也会把这种策略应用在别人身上。这种策略的做法是,让自己或者其他人看到如果不采取行动,就会发生什么负面的后果,藉此「策动」自己或别人。
操控冲突之道往往涉及以下两个步骤:
1.激化冲突:做法通常是展现出一种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就会出现的「负面效应」,或是不乐见的结果。
2.采取能够减少压力的行动:通常是设法避免不乐见的结果发生。
冲突
行动
此一策略让人在采取行动时不为了创造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采取行动只是为了减少压力———但那种虚幻的压力是因为预期的负面效应而产生的。
某间大公司也许会因为受到竞争者的威胁,为了避免市占率下滑的可能性而启动一个新计划。某个员工可能会因为考绩不佳,深怕饭碗不保而突然展现出干劲。瘾君子也可能在听到肺癌与抽菸有关的统计数据后决定戒菸。
在冲突结构中,采取「操控冲突」策略的人首先都是先看到了预期中的负面效应,才会离开冲突还算可以容忍的那个范围。
他们持续朝着这个方向采取行动,但内心冲突持续升高,到了极其危急的程度。他们忧心忡忡,越来越担心,灾祸似乎已经不远。他们持续聚焦在现存的问题以及不采取行动就会出现的潜在问题上。就结构的角度而言,以 「欲求」为张力的张力一舒缓系统越来越具主宰性。
接下来,因为弥补性策略的作用,把人们投往另一个方向,让他们因为自己的欲求而采取行动:
在这个时间点上,操控冲突的策略似乎发挥了作用。人们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采取行动,甚或达成了短期的成果。结构已经发生了主宰性转移的现象。当他们持续朝着想要的成果前进,张力一舒缓系统的张力就被释放了。但接下来,那个以「我不能拥有我想要的东西」为张力的系统出现张力上升的现象。最小阻力之路很快就会带他们远离自己想要的成果。
他们本来是想要用压力来逼迫自己采取行动,藉行动来减少压力。他们的行动越成功,压力就越小。压力一变小,行动的动机也随之变弱。过一段时间后,大幅来回摆荡的情况不再。他们不再采取行动,结果情况又回到可以忍受的冲突范围里。
就两方面来讲,这种策略的长期效应就是强化人们的无力感。首先,这种策略本身强调的是,真正的力量存在于你想要避免的那种环境里面。其次,这种策略承认,即便你已经「尽力而为」,但却没能达成持续的成就。
如果你长期忧心忡忡,你就是采取了操控冲突的策略。如果你因为担心才采取行动,你就是采取了操控冲突的策略。如果你会对自己的负面情绪有所回应,你就是采取了操控冲突的策略。
在论及解决问题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你采取行动来减 少问题造成的张力,虽然张力变小,但接下来你采取行动的力道也会减低。解决问题也是操控冲突策略的一种范例。
我曾经到一个叫做「创造和平」的研讨会去演讲。其他到会上去致词的人之一,是海伦•凯迪考特——社会责任医师组织的创办人。我不曾听过她演讲。在会议室里,她非常善于营造出一种恐惧、毁灭与创伤的气氛。她巨细靡遗地描绘核子弹爆炸后对人类皮肤所造成的伤害、种族大屠杀、飢荒、辐射线中毒、 大气层破损,还有地球终将灭绝。她用一种单调的澳洲腔发言,大家开始哭了起来。整个会议室热了起来,恐惧的氛围越来越根深蒂固。到了她的演讲结束时,观众各个慷慨激昂,准备起身采取行动。原本,那个会议的目的应该是呼吁大家用「理性」来对抗因为人类的非理性而即将降临的核子战争。结果,反而变成用非理性来对抗非理性。她的预言越恐怖,与会者就感到越无力。
这种营造出虚假情绪的手法并无新意。过去任何人只要想鼓动人群,这就是他们会采取的操控手段之一。我相信海伦•凯迪考特是真心诚意的―――尽管她所使用的操控冲突策略跟过去几个世纪里那些最恶劣的野心煽动家没两样。但是,这种策略只会让那些想要克尽「社会责任」的人更感恐惧与无力。假以时日,他们的行动力就会减弱。
这世界的确有核子武器。我们应该视而不见吗?答案是否定的。但是恐惧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安全吗?一开始为什么会有核武存在?因为分别处于铁幕内外的两大阵营都使用同样的操控冲突策略,他们唯恐这个世界落入另一方手里,所以激化冲突。
他们创造出敌军的核子武力较强,因此得以征服他们的假象,藉此为军备政策争取经费。就像对于海伦•凯迪考特而言,对于这些人来讲,恐惧是如此真实。他们采取的行动将会导致自己更加无力,也增添更多核弹。
更多的同样思维能够拯救世界吗?就结构、形式或模式而言,反对与赞成核弹的两个阵营真的有所不同吗?
人们采取操控冲突的策略,多年后内心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行动力则是越来越弱。当他们以冲突为行动力的来源时,用于降低冲突的行动绝对无法创造出长期的成果。如果我们把人类文明的未来建筑在冲突之上,我们在未来绝对无法大幅成长。
冲突越极端,行动就会越极端。恐怖分子就是采用操控冲突策略的一个极端典范:他们尽可能用恐惧来创造最大的冲突,如此一来其他人就能够采取他们所希望的行动。而他们通常是以更高的价值为名来做这件事。
极端的冲突通常会导致人们做出与本能相反的行为,象是某些母亲生了很多小孩,因此她们可以为「理念」而牺牲。母亲的天生本能应该是,如果有了孩子就想要活下来,而不是想去死。但是,如果冲突的张力够高,她们就会违反自己的天生本能。现代世界史上这种悲剧模式可说无所不在。
有些团体一开始以光荣的使命为号召,但随后沉沦开始采用操控冲突的策略。例如,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近年来就是采取这种策略。他们原本是个充满效能与可信的组织,如今各地却流传着他们进行秘密行动、搞破坏与采用极端宣传手段的传闻。绿色和平组织跟法国海洋探险家雅克•库斯托(Jacques Cousteau)难道住在不同的世界里吗?他成立的机构处理许多关于环保的问题,但是效能更胜于绿色和平组织。库斯托的行动并非以冲突为基础,而是带着大家见识地球有多美丽
许多人的著作写得不错,但其中也掺杂着操控冲突的策略。未来主义作家珍休斯敦写的《生命力:重新发现自我的心理---历史 历程》一书就暗藏这种策略:
意蕴深远的一件事是,许多人都咸受到当今的意识危机,真实咸 的失落,疏离咸如潮流涌现,在此同时地球生态又因为科技的进 步而面临毁灭。我们被迫意识到自己不是空有沉闷自我的一副臭 皮嚢人类应该是一个有机体与环境,与许多不同生命领域共生 共存。
这引领我们来到了人类历史上的关键时刻:如果我们要存活下去, 实在别无选择,必须弃绝过去那种生态上与科技上的劫掠;还有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发掘与重新发掘各种形式的意识与满足戚,各种形式的人类能量,而非过去那种消耗、控制、自大与操控。该是我们把尘封许久的人类潜能拿出来使用的时候了―――过去之所以用不到那些潜力,是因为我们扮演的是「劳动人」的角色,或是像征服自然的普罗米修斯。
这种思想掺杂着操控冲突的策略,是个很有趣的范例。环境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实在很有趣。开发那些尘封已久的潜力?这也很有趣。但是,根据珍•休斯敦所言,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只会走向毁灭一途。她在字里行间所提及的莫非急迫、危机与劫掠,还有我们在「人类历史上的关键时刻」可能会错失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冲突。为了消弭此一冲突,我们必须采取的行动就是: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弃绝过去那种生态上与科技上的劫掠」。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呢?我们就无法存活。
她的讯息明确无比。不好好采取行动,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把她的话当真,你就会为了避免那些悲惨后果而采取行动,行动的真正目标是降低冲突———但此一冲突却是藉由想象种种悲惨后果而产生的。尽管情况不变,甚或变得更糟,你的行动将会减少你所体验到的一部分冲突。冲突变少后,你的行动也会减少。这就是最小阻力之路。结构弥补了操控策略。极度摆荡到某一边后又极度摆荡到另一边,假以时日,摆荡的幅度又减少了。这最多也只能造成一些短期的效应。
诗人罗伯•佛洛斯特的名言非常适用于此一状况:
「我从来不利用忧虑来促进任何人的智慧。」
许多人企图提倡虚假的利他主义,背后的概念刚好跟佛洛斯特相反:他们就是利用忧虑来促进他人的智慧。这种手法能够引人注目,但是最多也只能让冲突时增时减。尽管冲突的强度改变了,环境却通常未改变。冲突还有与冲突相关的行动并未创造出一个更好的新世界。
如果再加上强烈的罪恶感呢?罪恶感是一种内心冲突,它的功能通常是用来操控你,让你的行为变好。就像心理学家罗洛•梅曾经写道:
如果你并未表达出自己的原创概念,如果你并未倾听自己的真正存在,你就是背叛了自己。
没有聆听自己就算是背叛?没有表达出自己的原创性就算背叛?那么自由意志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有责任表达自己?当你让自己深陷于罪恶感之中,你对自己还能保有几分真诚?这种论调不是给你选择余地,而是胁迫你。
相似的—海伦•路克也曾于《女人、地球与性灵》一书里面写道:
不管是今天或者每一天,我们都肩负着一个任务:全力投入我们 独一无二的生活方式。目的不在于自我改善,不在于救赎这个世 界或社会,而只是因为,如果我们在生命中能够真诚地面对「个 人」这个基本假设,我们就别无其他选择。
如果你是因为别无其他选择才去做的,怎能说是全心投入呢?我还以为全心投入是一种选择,而非责任。不管现在或过去,这都是一种常见的思维方式。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陈腔滥调与座右铭的时代。许多言论的目的都是为了操控我们,让我们开始行动:
如果你不加入解决问题的行列,你就会变成一个问题。
这句话流行于一九六〇年代末期到一九七〇年代初期之间,话讲得很漂亮。无论你怎么做,你总是与冲突脱不了干系。而且如果你刚好并非直接涉及冲突,你就是造成冲突的原因。
在《创造力》—书里面,西尔瓦诺•阿里耶提是这么写的:
在人类受限于有条件的反应方式,受限于一般的选择时,创造活 动是他们用来摆脱枷锁的主要方式之一。
在这里,创造活动的目的变成用来减少冲突——那些受习惯的反应方式与一般的选择影响的冲突,采取行动还是为了解决冲突。过去一直有人尝试着把创造活动当成一种治疗方式,而且也许它与其他类型的治疗一样有效:但是,如果你把创造活动当成一种解决冲突的策略,你会发现无法创造出对于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许多促进人类成长的观念都充满了这种操控冲突的策略。我想,是因为大家都把它当成一种绝佳的营销策略。在潜在的客户身上创造出一种虚假的需求,鼓动他们内心的急迫感。让他们以为好像没有其他选择。但是,操控冲突的策略具有一种无法带来成长的结构,它只能让人大幅来回摆荡。因此,许多人虽然企图造成改变,而且通常是诚心诚意的,但却未造成改变或成长。这是因为操控冲突的策略具有一种无法促进成长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