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
这白,是如此的纯粹而又永恒。一切都是白色的,脚下的大地洁白而又平整,如同一块没有边际,没有瑕疵的大理石。我抬起头,似乎没有天空,也没有穹顶,纯白是唯一的背景与底色。无论向哪个方向观望,大地延伸开来,却不着一丝色彩,空旷而无一物,或者说,这可能存在的一切,都为白色所包容。这使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似乎我以我带来的色彩,在与整个雪白的世界对抗。不,就连雪也不能形容这种白,这白,无比静谧、孤独而又永恒。
我试着走出几步,步伐平稳,如同平常走在大街上一样,除了这奇异的景色让我感到惊讶。我越发大胆,慢慢跑起来。可不得不说,这种运动的感觉是如此地不真实,因为四周没有一个参照物,白色处处不变。我叫喊,继而更大声地叫喊。什么回应也没有,即使回声也没有,仿佛都被白吸收了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我开始感到疲劳。我停下脚步,蹲坐在地上。之前我一直有洁癖,从不坐在地上,不论它看起来多么干净。但现在,我彻底把这忘了,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一尘不染。我毫无顾虑地坐在地上,这倒使我感到幽默。我放松下来,静静观望周围的世界,而似乎,也如同它在静静地看着我。我躺在地上,并不觉得冰凉,除了有些硬之外,一切都很舒适。我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仿佛做了个梦,到了一个颜色泛滥的世界。那里有橘红色的太阳、深绿色的军装、古铜色的大炮、褐色的新鲜泥土,最离奇的,是一枚徽章上竟有三种颜色互相组合。一位军官怒目圆睁地走过来,把一把老式步枪摔在我手中:“敌人进攻了,小鬼,还不开枪!”我慌忙拿着枪上膛,就在我刚刚从战壕中探出头来时,一颗子弹正中我的头颅。
我战栗了一下,从梦中猛然醒了过来。我确信这只是一场梦,但当我站起身来时,却发现我刚刚所躺的地方,有一颗锥形头的子弹。我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猛然回头时,正如我猜测的那样——身后全都是纯白色的。
我不知疲倦地前进,渐渐感到压抑与窒息。我想走出这个世界,哪怕只有两种颜色也好。我不感到饿,也不感觉到渴,甚至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在我心里开始瓦解。只像是个机器。
走了很久,远方似乎出现了一个点。我跑过去,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尽力地跑过。那个点似乎一直都没有靠近,但又在突然间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她一点也不惊讶,也丝毫不羞涩,好像是专门等我来的一样。她的身材是如此匀称,上身丰满而腰部纤细,如同一个精美的中国花瓶,维持着一种绝妙的平衡感。她的肌肤洁白如雪,温润似玉,但还是比周围的白色深了微乎其微的一点。她十分坦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望着我。
“你好,你从哪里来?”我问到。
“这是什么地方?”我又问到。
“你是谁,是在等我吗?”她仍旧不回答。
面对这样的少女,我无法不动心。
“那么,我可以拥抱你吗?”
最后,我把她轻轻抱在怀里:“也许你不想回答,但我想知道,不论是高兴还是悲伤、迷惘或是愤怒,你都没有表情、没有语言、没有感受吗?”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说出了唯一的一句话:“白是最高的准则。”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开始变化,洁白的皮肤下开始流动色彩,红、绿、蓝、紫、橙、黄……突然间她变成了一团色彩,又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直至整个寰宇。
我摇摇头,发现在自己家的客厅中,并且,这是一个有色的世界。窗外的马路川流不息,而我也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白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