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在夜半时分下的,是那种大朵大朵的雪花,所以落地时悄无声息,仿佛是怕惊醒了梦中人。
香子还是被惊醒了,但不是被雪而是被梦,是被梦里的黑子惊醒的。黑子是香子的男人,今年春节刚过就和村里人打工去了。现在又要过年了,可黑子还没回来。
自从黑子走后,屋里和香子心里都空落落的。从此黑子就成了香子梦中的主角。
这一次也不例外,香子梦见黑子回来了。脸比离家时更黑了,确切地说是阴沉着。冷冷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离婚!一扬手一张如大朵雪片似的离婚协议书飘落在香子脸上,冷入肌肤。
香子惊醒了,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洇湿了绣花枕头上的那对鸳鸯。记得刚结婚时,香子依偎在黑子宽厚的怀里,黑子指着鸳鸯跟香子说,咱俩也是鸳鸯,咱俩也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怎么突然会做那样的梦呢?香子想不明白,于是不管深更半夜拿起电话给黑子打过去。黑子正躺在工棚的木板床上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听香子带着哭腔的质问:黑子你咋不要我了呢?黑子开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弄明白了,黑子说:香子你咋会那样想,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咱俩是要白头到老的呀!睡吧,别瞎想了,明天还起早开工呢。
撂下电话,香子拍拍脑袋,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男人想的有些神经质了呢,管它呢,反正想的是自己的男人,就想。
其实,香子想黑子的心情是随着日子疯长的。
开春的时候,香子想黑子。尤其是看见大红公鸡追着小母鸡满院叽叽咯咯乱跑时,香子心里漾漾的。抓起一根木杆哄散了打情骂俏的鸡公鸡婆,自己躲进里屋,直直地愣了一上午神。
大夏天,天热的闷死个人。可香子的门窗却关的严严实实。睡觉时即使热的大汗淋漓,门窗也不曾欠过一丝缝隙。实在热的禁不住,就舀瓢凉水从头浇下去冲个凉。当丝丝水流滑过肌肤的刹那,香子觉得像黑子的手,在温情的抚摸。肌肤凉爽了,心里却燥热了起来。
秋收时,黑子打来电话。说他们工程太紧,不能回家帮香子秋收了。黑子还说等干完活拿到工钱,就去城里的大商场给香子挑几件只有城里女人才敢穿的衣服。香子听了心里暖暖的。抬头看见大雁南飞,雁叫声声,就想此时黑子是不是也会归心似箭呢。
日子在香子的期盼中进入了隆冬。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出外打工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村子里的男人多了起来,女人们仿佛一下有了生气。脸色红润了,衣服光鲜了,心情也愉悦了。兴高采烈地拉着自己的男人去集上置办年货。香子也备足了年货,甚至还特意为黑子买了三鞭酒,一想到黑子喝了那酒后的样子,香子的心就跳得厉害。
黑子还没有回来的意思,香子有些等不及了,给黑子打电话。黑子在电话里愤愤地说,老板的心比黑驴蛋还黑,工程干完了不但不给钱,而且还玩起藏猫猫了,黑子和工友正四处找老板讨要工钱。黑子还说,如果要不回工钱,就不回家过年。香子听了心头拔凉,等待无期哟。于是就在心里狠狠地骂工程老板,是用那种最恶毒的咒骂。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黑子还没回来。别人家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大福字红对联,香子看了没有一点兴致,心情糟透了。草草吃了晚饭,早早就躺下睡了。朦胧中,黑子披星戴月顶着雪花带着满脸的笑回来了,手里晃动着要回来的血汗钱。香子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有激动,有委屈,有笑也有泪。香子想伸手去拉黑子的手,可黑子的身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晰。香子急的大喊,惊醒了,又是一场梦。
望窗外又下雪了,一片白。啪啪啪,忽然听到院外好像有敲门声。香子想,会是谁呢?是风,是雪,还是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