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阔别故乡的海是在一年前,那时正经历职场失利、好友突然离世的我情绪极其低落,心情异常沮丧,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感觉糟糕透了。
于是,我想起了海。想起了故乡那个看似咆哮汹涌却教人坚强、给人安慰的大海,那个像古老的守护神,永远静静地守护着它的村民的大海。
就这样,一个人,一件披肩,默默地蜷缩在码头的角落里,黑夜中静静地吹着凌烈的海风,气味微腥却感觉依旧。海风的味道,对于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说,也许称得上终生难忘。
海风依旧呼啦啦地刮着原本就冰冷的脸庞,不远处的海面上,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次又一次惊醒了岸上安静躺着的海滩……昏暗的月光下,远处的渔船关掉了疲惫的马达,抛起了坚实的锚,静静地躺在大海的怀抱里,伴着星星点点的渔火悄然入睡……
此时此刻,船里的渔民在想着什么,做些什么呢?经历了一整天的与海搏斗,尝尽了大风大浪,此时此刻或许满载而归,鱼虾蟹圈在渔网里,养在海水里,等到明早卖个好价钱,儿女的学费就有了着落。或许收获不尽如意,天亮后还要再接再厉,家里的伙食费才勉强得到解决。对于这些在海上卖命拼命的人来说,心里惦记着的永远是岸上的家人,而在岸上期盼丈夫和父亲归来的人儿心里也永远载满牵挂。
沙沙的海风越刮越猛,卷来了一阵又一阵隐痛。这隐痛的阴影就沉陷在身后这大木麻黄树的树干上。这树干上的三角香纸包,如一眼一眼的树疤,哭泣着这片海的凶悍无情。风浪无情,戏海之人,终有被海戏。
曾多少次,撒网的渔人,因渔网被水底的水草缠结,依仗一身好水性,扎着猛子到浑浊的海底下,想拉起渔网,结果反而被渔网缠得结结实实,越慌张越紧,人就这么没了……在一阵阵的撕心裂肺对亡魂的哀思中,按照习俗,家人用香纸钱裹住亡者的一绺头发,包成小三角纸包,钉在海坝上的木麻黄树上。于是,常常有“水鬼”一说。夜晚月光晦暗时,守虾池的老人抽着水烟,曾在低呜的海风中,听到木麻黄树底下传来的声声哀怨……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风大浪对于这些世世代代与大海打交道的人来说,早已不知不觉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于他们而言,是大海的凶悍练就了他们的一身好水性,是大海的无情磨练了他们的坚强与不屈不挠。不禁想起了桑迪亚哥的“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被毁灭!”,不管大海是多么的凶悍无情,只要人足够坚强,那么,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人毁灭!
是啊!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职场失利,朋友离去,相对于渔人世世代代的风吹日晒、潮起潮落、生活的艰辛、生命的无常,又算得了什么!出海之人时时刻刻都用生命来拼搏,生命是他们唯一的本钱。只有生命在,希望才在。
大海的无情,生命的无常让他们无可奈何,让岸上的家人牵肠挂肚……然而,他们却没有丝毫的胆怯和妥协,父亲倒下了,儿子走上来,就这样,子承父业,世世代代,代代世世……而我,正值青春年盛,有生命,有家人,有友爱,当然,也有挫折。在这美好的年华里,老天大概想把我磨砺得更加坚强,于是,年轻的生命里才比别人多了一份经历,多了一些挫折。
是的,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当生命中原以为不能承受之痛随着岁月的流失渐渐成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时,或许没有人会再像落魄的王子那样嚷道:“天啊!这事要是让我遇到,我可受不了……”,所有的人,对于曾经的疼痛都会逐渐变得麻木直到失去知觉……一如出海之人对于曾经胆怯的大风大浪、丧亲之痛,如今却能笑着面对、坦然生活。没有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足够坚强!
想到这里,原本冰冷的心慢慢地暖和了起来,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猛地明亮了暗淡的灵魂。
此时,天边的启明星还没隐去,蔚蓝的大海,翻卷着层层白色的浪花,一轮红日从水天相接处涌起,霎时把周围涂上彤红,海面像铺了一道金光,一艘艘渔船在海面上晃动。经过漫漫长夜,太阳终于如约而至。刹那间,天地光芒万丈。经过一夜海水的冲刷,沙滩坦荡如砥,光滑洁净,纯白无暇,一如此时的内心。光着脚踏着打在岸边的海水,格外爽心。踩在松软的海滩上,享受着免费按摩,格外舒服。
海面上逐渐热闹起来了。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我知道,无论黑夜多么漫长,新的一天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