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约有四年多没见过这样的家乡雪景了。习惯了南方的暖阳,逢年回家,怕下雪却又想念雪。
我生长在秦岭北麓之下一个叫黄良乡的地方,据说古时因是皇粮存放地而得此名。这里地肥物广,平茂广阔,北有古都西安,南有终南毓秀,世世代代生活着像父母一样以地为生的农民。虽说如今乡下富裕了不少,席梦思代替了土炕,电炉子代替了大土锅,家家空调小车,可在这开门就是黄土地,抬头就是大苍穹的地方,到处都能透风漏气的房子里,酷暑和寒冬却仍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的难题。
一夜醒来,排排房屋都白了头,大地盖上了白色的“棉被”,宽阔的北方平原,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麦田了,苍茫大地,银装素裹,端庄大气。
七点钟,天微亮, 勤快人家的女主人早早拿着扫帚、铲子把院里、门口的积雪堆成一堆,厨房也起了炊烟。屋里其他人还把身子藏在被窝里,嘴巴和眼睛露在外面,一说话,白气呼呼直冒,鼻头也是冰冰的。
年幼的小儿是不怕冷的,听见下雪兴奋异常,在被子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大人呵斥着,把他按进被子里。稍长的孩子待遇却不一样了,硬生生被父母被从被窝里拉起来,穿成棉花球一样然后顶着西北风送进学校。
待到九、十点的时候,家家户户才陆续起床完毕,真正开始吃早饭,或者说午饭(天冷的时候一般就是一日两餐)。天太冷,人们蹲着或坐在凳子上,围着桌子,就着一碟咸菜,或者浆水菜,呼呼喝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肚子热了,可手脚却还是冰的。
冬天已基本没有农活,大人们冒着严寒洗刷完锅碗,有的又回到了暖和的床或炕上,嗑着瓜子消磨时光,有的跑到了村里的小卖部搓起了麻将,有的围在水壶被烧得滋滋响的炉子旁开始了家长里短。
热闹的还是孩子和村里吠声此起彼伏的狗儿们。放学时分,孩子们似出笼的小鸟,飞涌而出,把脖子缩进衣服里,仨仨俩俩在路上追逐,常一不小心在结冰的路上开始了花样滑冰和摔跤,惹得同伴哈哈大笑。调皮点的小孩会趁着小伙伴没注意,在地上撮起个雪球塞进他的衣领,或者趁伙伴走到树下的时候,猛踹树干,树上的落雪纷纷钻进他们的头发、脖子里,惹来一阵阵追逐和怒骂。回到家时,个个小脸通红,小手冰凉,若要让母亲看到被雪弄湿的衣服,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一般天还未黑透底儿,整个村庄便像睡着了一样,家家户户都早早锁了门窗,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坐在被窝里,边看电视,边享受这一天的团聚时光。
夜像一桶纯黑色的油漆,染黑了这个宁静的世界。房内了传出些许呓语或微微鼾声,房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了,鹅毛一般,轻轻地,落在房檐,落进忙碌了一年的农家人心里,落进日日期盼而终于回到父母身旁的游子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