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十年 春 多云 遇卢广生

我叫彭小乙,出师后的第二周,抬头几乎是多云的天。

从林中穿过,很快走到官道上,问了问驿站旁酒肆小二江湖要闻,丢下几钱便潇洒西去。

彭城,沛县,十年前问剑榜第廿十七名,“水里探花”卢广生。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是否该取一个响亮的名号?

比如,在将卢广生刺于剑下,对方诧异的目光似乎询问着我的江湖名号。我缓缓拔出剑,背过身去,叹一声:“在下,小青山,‘苍茫快剑’彭小乙!”

啧!

不行不行,“苍茫快剑”有些普通,甚至会被“水里探花”盖过一头。

要不“浩然正气”?也不行,太正不符合我亦正亦邪的主角光环。

或是“青山狂剑”,也不贴意,真是个麻烦事儿。这就是大人们说的长大了的烦恼么?

嗯,这是个大问题,列入议程,边走边想。毕竟嘛,人在江湖,名头要响亮。


浩然剑派第八代传人 彭小乙名号空缺

彭城门口,人头窜动,许多背剑握刀的习武之人。

一位老叟握了握拳道:“吾乃铁鹰爪胡不归。”看他五只指头已然发紫,手上青筋爆突,显然是爪功早已炉火纯青。

对面一中年男子,手握金背大砍刀,握拳示意:“在下河北金刀慕容敌”听着声音苍然有力,中气十足,定是个内力浑厚的主。

街上还有许许多多这类江湖人士,作为老头常来之地,不由让我怀疑,难道老头提前为我出师下山宣传了一波?

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两旁的市井吆喝之声、江湖寒暄之音让我突然感觉置身了江湖之中,不再是那小青山上枯燥练剑的傻小子。

这是在现实中产生了某种不真实感,令他有些痴了。

没多久,随着广大江湖人士,踱步到了一座府邸门口。门口两座大石狮子,门上写着大大的“卢府”二字,金字配着红底,好不气派。门前立着一青年,眉清目秀,不断招呼着那些江湖人士入府。

虽然没确定了我日后纵横江湖的响亮名号,但我还是准备进去一探究竟,满足下我下山后的第一次好奇心。

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确认下今天的盛世江湖美颜,嗯,宜交际。

“满!“门口男子拦住了我,笑着行了一礼,“不知阁下是?可有家父邀函?”

我把剑往地上一伫,激起了一些尘土,在想着要不要换一把玄铁重剑,这样才更显气势:“我乃浩然剑派第八代传人,彭小乙,人称……算了算了,还没想好!”

男子愣了一愣,挠挠头想了好久,又问了问后边的管家,过了好一会才拱手笑道:“久仰久仰,大侠请进!”

看来,浩然剑派在这江湖之上,还是有点名头的嘛,莫老头儿,诚不我欺也!

“在下浩然剑派第八代传人,彭小乙,前来讨教!”我又一次把剑狠狠地伫于地上,这次激起的尘沙比刚刚多些,虽然我动作比刚刚稍微大些,但总的看来还是卢家的仆人们偷了懒。

主座上的一位花发灰髯老人刚喝了一口茶便被我呛得喷了大半口,指着我又指向那原本门口招呼的青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人估摸着就是卢广生,说了一个字就被下座中一位中年男子打断:“你这无名小辈,今日是广生兄五十大寿,说出是何人请来捣乱的还能走出这大门!”

甫一说完,便双手一拍,座下木椅顿时震碎,人也猛地冲向我。

我愣了一下,这么粗鲁,先不说你未报江湖姓名名号,再说在人家府里,打断主人说话,随手震碎这椅子要赔钱的啊!

我微微一个侧身,他看似愤怒的一拳从我的脸胸前灰溜溜地过去了。见这一招没有打中,拳未收回力尚在拳上,单脚便急忙一个扫腿过来想要击我下盘。

我看了看浑然没有章法,和市井无赖打架一般,莫不是这十年里武林已经灭亡了?

我随手拿着带着鞘的剑转了一个剑花,朝着他空门大开的胸口轻轻一点,然后第三次把剑竖在地上,这次地上裂了缝,有些石砾飞溅起来。

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小,布满了不解震惊的这张脸,便随着石头碎块,一起往远处飞了过去,直到飞出了门外,倒地不起。

我转过身去,叹了一句:“没大没小,和老卢说话呢……”

我沉默了,大家都沉默了。

我其实当下脑海里极力思索我的名号来着,这时候报上名号,估计一下子就……闻名了吧?!

“喂喂,那个是金陵铁臂膀周纲吧?一个照面就被这孩子……打得不省人事了?”

我似乎听到了后面有两人窃窃私语,周纲?没听说过啊,不过这铁臂膀称号可以。

难怪用力这么猛收都收不住,原来是铁臂膀!我点了点头,回头朝那两人笑道:“我打的是他胸口,以后记得告诉他胸也是要练的,争取以后做铁胸。”

“小兄弟,可是天剑莫前辈门下?”

坐在上头的卢广生颤巍巍地说话了。

天剑,莫老头?这糟老头……倒取了一个好名号啊,这一局是我输了。

出师不利啊……

“原来是莫前辈门下,来来来,上座!”

卢广生急忙让原先门口招待客人的男子替我搬了椅子倒了茶,坐在他身边,

“哈哈哈,小兄弟,这是犬子卢清,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我悠然坐下,极力地展现出优雅的姿态,嗯?这是……龙井?这茶也太香了吧。

我大碗喝茶,尽显豪气,应该没给老头丢脸,抹了抹嘴巴,叫好:“老卢!再来一碗!呸,一杯!”

小卢急忙端了一壶在我旁边候着,我瞧了瞧他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很有灵性的小伙子,待会少揍你爹两下。

老卢又叽里呱啦说了二十多年前一堆和莫老头往年旧事,在场的多为武林新晋人士,对那时候的武林倒也挺感兴趣,我就遗世独立,只爱这手中一壶接一壶的好茶。

我趁着机会多饮了几壶好茶,等打败了这厮削了他的薄面,估计就小心捂起来不给我喝了。

我看了看门外的那位铁臂软胸的男人,似乎老早被抬走了,家丁办事效率不错,以后我家里定要请这种工作态度的家仆。

“那个…彭少侠?今日我五十大寿乃是大喜之日,要不我们择日再切磋?”

我捂住嘴,手中渗出一点茶水——喝得太急呛着了,还没说话,卢广生急得汗都布满额头,赶紧让小卢跟供财神一样极为小心地我扶了下去。

我扶住了门槛,甩开小卢的手,挣扎而虚弱地说:“再给我来两斤龙井!”

百花楼。

外面的天还是乌云么,里面的天倒是金碧辉煌,金光闪闪的,印得双眼睁不开眼。

我,彭小乙,上青楼了。

这是一个成为男人的标志么?

望着旁边的小卢在两旁女子身上如鱼得水,浑然这场子中最耀眼最强之人,我的目光迷离起来。

这喧嚣声,这琉璃色,这歌舞升平。台上歌姬魅影或远或近,桌前酒香似纯似淡。红袖善舞,锦簇花色,谁又能想到这国家北方却是战事连连,割地进贡才换来太平。

“哎!”我长叹一声,拳头捶向桌面,“世风日下啊!”

忽然倚在我身边的姑娘小声嘟囔说道:“公子……你感叹国事,为何手……人家……嘤!”

我转过头,又颤巍巍地揉了两下,镇定道:“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上了盘馒头!”

这时,一股暖流从鼻腔淌着,我捂住鼻子,淡然地擦拭着这热情的鼻血。

旁边的小卢急忙过来,问道:“彭前辈,您没事吧?”

我把血擦他肩上,拍了拍:“无事,感念国家战事,气血澎湃也。”

旁边的倌人在小卢示意下,又往我这边挪了挪,更加贴近我的身子,要依过来给我擦拭。

“噗”

旁边一桌,一位胖子说道:“快……快来看人喷血柱……”

我握紧了小卢的手,嘶哑说道:“这地方……有……有毒!”

金光不再,黑暗来袭。

“卢……前辈,今日来辞,江湖路远,有缘再聚!”

我把剑再次竖在地上,头还有些晕,身子有些虚浮,差点剑没撑住。

老卢惊讶地过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彭贤侄,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我一个踉跄,拱了拱手:“非也,照顾得……太好了!”

“那切磋?”老卢小心翼翼地问。

“那茶?”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老卢开怀一笑,搓了搓手道:“没问题!我让犬子安排好!”

老卢拉过我的手,走到他书架旁,轻轻按了一本七侠五义书。书柜转了过来,露出一个密道。

“彭贤侄,我带你去看看我当年用的水阳剑。”

咦?我好奇地跟了上去。

只见一把细长白晶剔透的剑,供在主墙上,熠熠生辉。

老卢取下剑,眼中精芒一闪,似乎回到十年前问剑榜评选之时,密室里顿时风起,有一股威压欺身。

他手比了一个剑诀,将剑在周身耍了一圈,白光环成一段绸布,绚丽优雅。突然细目一瞥,精芒四射,猛地向我这边一刺,竟然将我膻中、鸩尾、巨阙、神阙和气海五个死穴!

“水中探花!”

他喉咙里挤出这四个字,一股强大的气流向我袭来。

这老头,明明是水里探花,竟然记错了绝招的名字。不过,好招!

我露出了激动的神色,终于要迎战这榜上有名之人了,一战在所难免!

抽出了我那把紫薇木剑,一招天门隔海,将周身要害护了周全。然后我准备一招天外飞仙,极其优雅地结束这战斗。

“叮”

额?

我们俩对视,我的剑还在,那把水阳剑居然已经碎裂于地。

老卢也是瞪大了眼睛。

额?

怎么和剧本不一样?

老卢脸红如烈阳,扶住墙大喘了好些口气,许久才挠了挠头道:“嘿嘿……我这十年退步了许多,这功夫嘛也练得不多啦。”

“这剑?”我疑惑道。

“哈哈,我在上面雕刻了许多纹路,又用白玉镶嵌白银灌注……”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默默把剑放回鞘里,点了点头走出暗室,接过门口小卢递过的上好茶叶,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着脚步虚浮的一老一小,我也脚步虚浮地望着这卢府。

这云还没散开,两个字有些刺眼。

这江湖,希望没变成这府中一般,江湖里的剑没有像这水阳剑一样徒有虚表。

不过那茶还不错,我又回味了下。

“后悔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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