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搬走之后的第七个周末,他戴上哥们公司的运动智能手表,准备下楼锻炼。手表显示他的体温是35.2度,正常人体体温是36到37度之间。他觉得好笑,这款手表迟迟未投放市场,很明显是有原因的。他要量个体温,和手表一起拍照发给哥们。温度计在药箱里,药箱,药箱在哪呢?他不会为这点小事重新联系小玲。他把家里每个抽屉打开关上又打开,重复三遍之后,他外卖了一个新的温度计,半小时后,他手上的温度计显示体温35度。
他去了医院。除了体温比正常体温低了一度,并未发现任何危及健康的体征。由此他获得一条新的洞见,“不正常”不代表有问题,把“和大多数人不同”归为“不正常”才有问题。类似这样的心得他已经写了三个笔记本了,他会一直写下去,当做家训传给他未来的儿孙。小玲有一次说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他说她是在妒忌他活得比她认真,小玲说他们不是同一种认真。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不是小玲不理解他,是他不理解小玲。
在医院浪费了大半天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周末。他发消息问梅子想吃什么,梅子回复红丝绒蛋糕。半小时后,他拿着一盒蛋糕站在梅子家门口。梅子和他平时只在工作日晚上见面,这是他第一次在周末拜访梅子。梅子开门时的表情给了他十足的成就感,小玲就永远学不会这些。
他没有给时间梅子吃蛋糕。风暴平息之后,他给梅子讲体温的事,梅子把头枕在他胸上问冷不冷,他说不冷。梅子说好奇怪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有个模糊轮廓,他只是不想去辨认。梅子说我们去旅游吧。他注视着被单的褶皱,那起伏的波纹如同他心里的懊恼,一层层荡开,他不是没看出来,梅子是进攻型选手,可门是他自己打开的。他说,好,海边怎么样?
接下来的周末他和梅子去了海边。海边之后的周末,梅子坐在他的床上,一口气翻完了了他那三大本未来家训。再下个周末,他带梅子见了他的手表哥们。在一个快乐和另一个快乐之间稍清醒一点的时刻,他会想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呢,他不能给出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却也找不出一个不想要的理由。
除了药箱之外,他的登山包、拳击手套和一些旧书也不翼而飞了。大概是小玲扔了,小玲发起脾气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电影正在出片尾字幕,和梅子的第六个周末圆满结束。他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往玄关走去。梅子跟过去看他换鞋。梅子说,不要再见了吧。他挽回,这是他的礼貌,梅子说了一番动听的话礼尚往来,他眼前闪过和小玲最后日子里互相嘶吼的画面。
梅子之后,又有两个女孩子拜读了他的未来家训,不过她们都没能占据他的周末,在这段日子里,他的体温又下降了半度。
小玲在搬走之后的第二十个周末的早上给他发了一个信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床能掀起来。他找到床沿的拉绳,往上提,床铺徐徐上升,底下是一个很大的储物空间,他的药箱、登山包、拳击手套、旧书整齐摆放在里面。他想起一件事,在一次吵架之后,小玲趁他出差,把家具全换了,包括床。他还注意到另一件在他身上发生了很久的事,就是,从小玲搬走那天起,他的脊柱开始一点点结冰,这是他体温不断下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