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出院了,却是意想不到的隆重。
那位德高望重的省里来的老教授,身后前呼后拥的医生护士,连院长也终于露出真身,当然也没有缺少那位神经科主任,魏静之了。我想包括院长在内,关心我其次,主要是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都可以如释重负了。
顾辉开车来接我,其实院长说要派车送我的,我拒绝了。坐在车上,在一群白大褂的注目礼中,我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肖墨,你还别说,这排场还真是够隆重。”顾辉笑嘻嘻地说,永远这么头脑简单,胸无城府。
“什么排场?不知怎么高兴回去庆祝,甩掉我这个大麻烦。”我不屑地说。
“这也不错啦!起码礼遇有加。”
“天呐!你都能说成语啦!”我笑着逗他,真是多少日子没这么舒畅了。
婆婆打麻将去了,公公见我进屋,他正在客厅散步。眼里惊喜地看着我,大声说:“你多暂回来的?”抬起拐棍儿点了点。
我俩都笑起来,“这不刚回嘛!”
“去哪了?脸色不太好呢!”
我笑着挥了挥手。
不过是过去十多天,我也同样感觉一别很久的样子。看着家里并没有因我不在而有任何改变,我瞬间感慨无言。
好像每个人都像我这样,都高估了自己的不可或缺,高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却忘了,比我还重要的大人物作古多年,你看,地球毁灭了吗?像这个家里,我多年来都不敢有一点松懈,我常常认为家里会因为我的不在而乱七八糟。因为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庭,常常又诸多埋怨,下着决心为自己而活,然后继续殚精竭虑,周而复始地循环在像时钟一样的轨道中。认为是不可或缺又心生怨怼,然后却又是这样可有可无的无限伤感。
五十岁的女人就是这样自导自演着更年期自传。
人生真是到了没什么本钱消费的阶段了!
连续几天,失眠好些了,这让我忽然心情大好,也许是我自身的原因,也不会突然反胃了。小酒馆老板说得对,“懂了,无趣”。
听着公公的拐棍声,仿佛时钟都变慢了,我坐在楼上的窗前,俯视地面,一切都超常规的小,昨天还是荒芜,竟然泛着绿意。陡然又觉得,冬天走了,春天就这样悄悄地来了,我的时光,都被那清脆的拐棍的敲击声带走了。
打开电脑,发现我的QQ上只有四条留言。想起,那天夜里“飞”回后,我竟然疯狂地改了网名:“格里高尔”。四条留言,奇怪的出自一个人,而且并非是我的好友,他的名字:“卡夫卡”。
我狐疑地盯着,心想要不要点开,是否有人在恶作剧,显然这个卡夫卡,就是在呼应我这个格里高尔。
我竟然发现,原来我“失踪”这么些天,原来那些互动的热火朝天的好友,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不存在,原来,虚的就是虚的,一切都不真实,我怅然。
“我,飞回来了……”这是我那天晚上,带着彷徨,带着醉意,留下的几个字。
“我是卡夫卡,你好!”
“你怎么飞的?”
隔了几天。“飞去了哪里?”
昨天,“飞回来没?”
我盯着卡夫卡那个头像,一只眼睛的图片,而且占据整个画面。而原来我也改了头像,竟然是一片飞絮,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故弄什么玄虚?”我嘟哝了一句,盯着那只眼睛,“哼!窥探人的眼睛!用一只眼睛看世界?”
原本向大家宣布我回归了心情,莫名地荡然无存,茫然地死盯着屏幕,想起出院前那个晚上的飘悠。
这时突然一声提示音,我一定神,心咚咚地跳起来,我觉得我刚才好像要起空了,那种感觉我是知道的。我凝神看了一眼,请求加我好友的是那个卡夫卡。“飞回来了?”他说。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可我心里莫名地想和他说话。我在好奇,同时也期待,这个在我失联后唯一关注我的人,也是在我打开QQ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就像他一直都在等着我一样。看着他像老朋友一样的几个字,问得极其随意,没有常规性的礼貌,仿佛我们已经是多年好友那么熟悉,那么自然,那么不带一点繁文缛节的虚套。
“不是……你吗?”又闪。还附带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那……”
网络原本虚空,我在想什么?我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吗?我骂了一句自己矫情。现在的交流平台,就是让你自由自在,为什么为了一个期待未见的问候,而自作多情呢?我又想起小酒馆的老板。“懂了,无趣。”
我们可以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