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暖冬

又是十二月。已入冬，久违的第一场雪已在昨夜悄无声息地光临了这个小山村，原本光秃秃的土地更瞧不出半点生气，只有一片白的世界。

少鹏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还在沉睡，红肿的双眼眯开一条缝，还来不及打哈欠，一股风雪早已窜进他的身体里，他忍不住一个冷颤，嘴里嘀咕几句，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堂屋里，反手将门关上，身体顿时暖和了许多。

火堂里的火早已升起，向来早起的母亲仍在往里添柴，火红的火苗便一直往上窜，直窜到他的心里。少胸忽然觉得，连心里都开始暖和了。

“少鹏，下雪了，冷的很，多穿一些，别冻着了！”母亲的话永远是那么朴实而厚重。

“嗯！不冷。”少鹏答应着，把身子往火堂里挪了挪，那架势仿佛要把火堂据为己有似的。

母亲放下手里的柴火，将热水倒进脸盆，说：“水热了，先洗脸。”不经意间发现了少鹏红肿的双眼，关切地问：“眼睛怎么了？昨晚又看书看晚了！”

少鹏埋着头，把洗脸帕打湿，拧开，嘴里说着相反的话：“嗯！”但当他拿洗脸帕去擦脸的时候，那热热的水气却把眼睛烧的火辣一般的疼。

于是母亲又开始唠叨了，“少鹏，你就是嘴硬，从小到大别的什么没学到，你爸那点倔脾气倒是全部传授过来了。”

“妈，看你又说了。”少鹏仿佛有些不耐烦。

“你还嫌我说，看看隔壁的小峰，想找个妈说说都没有。好了我不说你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终归要懂点事才行，我煮饭去了”

母亲离开后，少鹏长吁了一口气。也许妈说的是对的，从小到大，也只有她经常说他，经常和他能聊聊天，至于父亲，仿佛是个陌生人一样，如果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是在人面前叫他一声爸，外人还真难把他们认作是父子。

他忽然想起小峰，那个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自从他出生后就仿佛没见过他的妈妈，听母亲说小峰的妈妈在小峰不到一岁时，为了养家，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从架上掉下来摔死了。后来少鹏就随着父亲一块过，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每到年末，少鹏都会到母亲的坟上去祭拜她，每次回来，眼睛都是红红的。

三年前，小峰的父亲从外面打工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人，挺年轻，还挺漂亮。还有一个女孩，和他妈妈仿佛是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人见人爱。那天少鹏正在地里收庄稼，觉得自己的样子有失体面，便忍住没去打招呼。后来他们反倒来家里串门，少鹏才知道那女的姓苗，于是便跟着小锋叫她“苗姨”，。而在少鹏心里总觉得叫她“苗姐”更合适。

那一次，总算第一次和苗姨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在他看来，从小到大好像还没有见过像苗姨这样漂亮的女人，就算学校里那些被称为校花班花的，到头来也只是一朵花而已，供人欣赏。而苗姨不是花，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果实，成熟的果实！每当看到她的时候，少鹏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就像一个远游的浪子看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一样。

苗姨确实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人。温柔、体贴、还喜欢笑，少鹏总是被她不经意的一笑搅的面红耳赤。而她唯一的不足就是不怎么喜欢打扮，无论衣服还是发型都显得有些“土”，虽然“土”，但还是掩盖不了她骨子里动人的一面。少鹏不明白小峰他爸是怎么把苗姨弄到手的，而苗姨又怎么会跟着这个已近中年的男人来到这个小山沟里面，在他心里这仿佛是一个解不开的迷。

也许是少鹏长得还算乖巧，苗姨对他的印象还不坏，刚见面就送了他一份礼物，说：“一直听小锋他爸爸提起你们，一直以来对他们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本也打算给大哥大姐们买些礼物，但又不知道缺什么，下次回来的时候就一并补上了。这儿呢有个小玩意儿是送给少鹏的，肯定你会喜欢的。”说着把一个小盒子子放在少鹏手上。少鹏面红心跳地接过这个神秘的盒子，心里快速地揣摩着，会是什么玩意儿呢，掂量着也不是很重。也许就是一个哄小孩的玩意儿，不过就算再小孩子气，苗姨送的东西我总是要收下的。

“少鹏！别愣着啊，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小锋在一旁催促着，那神情比少鹏还紧张。

少鹏看看小锋，又看看苗姨，捧着盒子的手抖了抖，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事情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了，从苗姨的神情里感觉她是善意的，可是刚才看小锋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另一样东西，是企盼？是失望？还是妒嫉？他和苗姨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如果苗姨送给我的礼物一般还无所谓，若是太贵重，超出了小锋的接受能力，那小锋会怎么想？尽管平时和小锋关系还不赖，但对于这些事情好像就没有什么关系可讲了。哎！还是先打开看看吧，看看是什么东西，如果小锋不乐意，那我不收就是了，免得伤了别人家的和气。

盒子的外面是用很普通的礼品包装纸包着的，当少鹏撕开那层包装纸的时候，马上就后悔了。虽然他对于外界接触的很少，但他却已知道了这件礼物的分量。

“手机！少鹏，是手机！”小锋在一旁早已惊呼起来。

“对啊！少鹏，喜欢吗？”苗姨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婉转动听。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能收到别人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物，那心情早已兴奋到了极致，但此刻少鹏却再怎样也高兴起来。这并不是他不喜欢，对他来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有人送他礼物，而且还这么贵重，如果他不想收下绝对是自欺欺人，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这样子的，当很多东西摆在你的面前时，就算你再喜欢也不得不去拒绝。

少鹏摇摇头，又重新把盒子包好，放到苗姨手里，说：“苗姨，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何况我现在要手机也没用，您还是．．．．．．．”接下来，少鹏真不知该怎么拒绝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理由，谁说现在不需要手机了，如果有了手机，大家互相联系就更方便了，而且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都有了自己的手机，如果拿到学校里去，起码也能给自己挣不少面子，可是......现在东西摆在面前我却又不能要。

苗姨实在是个聪慧的女人，她似乎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便站起来呵呵一笑，说：“看看，少鹏都这么大了，还害羞着呢。要不这样吧，你们先聊着，我们出去说会话。”说完拉着傻愣着的少鹏径直向屋外走去。

是深秋。

当少鹏随着苗姨的牵引来到小院时，秋天就落到了他们脚下。那一片片红红的枫叶，像是晚霞中红的云彩，把大地都染上了浓浓的味道。少鹏低着头，看着那些枫叶，忽然觉得原来他的心也是一样的红。

苗姨拣了个位置坐下，松开少鹏的手，说：“少鹏，现在也没别人，你可以告诉阿姨，刚才倒底是怎么回事了？”

少鹏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苗姨则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苗姨，我......我可以......可以不叫你苗姨吗？”少鹏仍是低着头，他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苗姨呵呵地笑着，“那你叫我什么，叫我大妈，还是奶奶？”

听苗姨这样一说，少鹏则更加紧张了，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没那么老。”

“是吗？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甜的嘛！好，那你说，你怎么叫我呢？”苗姨单手托着下巴，那神情可爱的像个孩子。

“叫你姐姐好吗？”少鹏轻轻抬头看着苗姨。

“好啊！不过说好了，在没人的时候才可以这么叫，不然让别人听到了岂不是乱了辈份，闹出笑话来。”

见苗姨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少鹏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顿时有了几分欣喜。他走到苗姨身边坐下，搓着手，鼓着勇气问：“姐，我不明白刚才你怎么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您知道，要是您这样做了，小锋心里肯定不高兴的，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

苗姨叹了口气，说：“你呢，就是想的太多了，什么都先为别人考虑了。其实这手机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们经常在外面打工的好多人都有，大家联系方便嘛。我常听小锋他爸提起你，说你学习好，做事又踏实，在外地上学住校又不经常回家，所以送你部电话放在家里面，有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也方便，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来着。何况小锋我也给他准备了礼物，前些天都送给他了，他爸说他学习本来就不好，买个手机怕管不住自己，若是他胡闹让他爸买一个就是了。这你就不用担心，收下就是了。”说着把礼物又放到了少鹏怀里。

既然苗姨这么说了，少鹏也不能再拒绝，收下东西一个劲儿的说谢谢，弄得苗姨只能看着他呵呵地笑，然后说几句：“你真可爱！”

苗姨实在是一个贤惠的女人。

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既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能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的好像是越来越少了，而苗姨却是其中一个。

虽然她每天做的事情不是很多，但做饭、洗衣这些身为人妻的基本功课倒是做的不错。而做为男人，若是想让生活过的平凡一些，娶一个这样的老婆回家无疑是最佳的选择，而小锋他爸就是如此幸运。

当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整个村子便沉溺在了一片静谧详和中。远近零零零碎碎的几处灯火，偶尔传来的一声犬吠，还有那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呼喊孩子回家的声音，城市与乡村的差别就变得分外明显了。

苗姨把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随即坐了下来，盛好饭，看着身边空空的座椅，眉头一皱，提着嗓门问到：“哎？老公，小锋呢？”小锋他爸从屋外走了进来，没好气的说：“谁知道他又跑哪去了？”“刚才你们爷俩不是还在一块说话吗？我还给他做了最好吃的‘糖醋排骨’。快出去找找嘛！”

小锋他爸把刚拿起来的筷子往桌上一放，脸上已有些怒气，说：“要找你去找，我懒得管他。”

苗姨也放下筷子缓缓站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动不动就发火。你刚才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刚才从少鹏他们家回来，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刚才问了他几句，他还冲我发起火来了。要不是看在他死去的妈的份上，我早收拾他了。”小锋爸说完，一口老酒便下了肚。

看着这个已过中年的男人，苗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放下自己的年龄和美貌跟着他来到这个小山沟里来，是因为他长的英俊吗？一米六几的个子，瘦削的身材，还有那略有些斑白的双鬓，无论从哪个角度都预示着他早已不再年轻。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有些积蓄，就像他的名字“赵发财”一样，可以满足她生活所需，但生理上的需要早已满足不了了。她总是在这个男人震耳欲聋般的呼噜中彻夜难眠。

苗姨还是没有拦住这个有些固执的男人。当她正想去拉住老赵的时候，那身影就像鬼魅一样消失在夜色中了。苗姨颓然的坐下来，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并不是太了解这个男人，但是她相信，如果找到小锋，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就像上次一样，因为小锋一门功课没及格，他便罚小锋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现在想想，他的确是太过分了。想到这儿，苗姨已没了心思吃饭，起身走向门口，焦急的张望着。

少鹏躺在床上，慵懒地伸开四肢，虽然床板有些生硬，被窝也不能算暖和，但此时心里却早已暖洋洋的了。他仔细把玩着这个新鲜玩意儿，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苗姐姐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如果她不是老赵的老婆，如果她不是小锋他后妈，也许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认她当姐姐，从小就羡慕别人有个姐姐，但自己命苦，父母第一回便生下了我。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可以享受姐姐的奖赏，可以在姐姐面前撒娇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