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鴻漸講完，臺下拍手倒還有勁，校長板臉啞聲致詞道：「感謝方博士帶給我們新奇的言論。鴻漸是我世姪，我知道他從小愛開玩笑，今天天氣很熱，他故意講些幽默的話。希望下次能聽到他正經嚴肅的弘論。但我要在這裡告訴方博士，我們學校圖書館充滿新生活的精神，絕對沒有法國小說。」
過不了多久，大家都傳說方家留洋回來的兒子公開提倡抽煙狎妓，方老先生不知道這就是自己教兒子翻線裝書的結果，大不以為然，只好不發作，後來八月十三日松滬戰事的消息，方鴻漸鬧的笑話就沒人記得了。但那些有女兒要嫁他的人，紛紛打消主意，為了他到廟方求籤，難保不是第四籤：「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這種青年做不得女婿，便藉口時局不靖，婚事緩議，把給方家自己女兒的照片、庚帖都要了回去，方老太太非常懊喪，念念不忘許家的二小姐，方鴻漸倒若無其事，方鴻漸住家一個星期，感覺出國這四年光陰，好像荷葉上瀉過的水，留下不一點痕跡。
碰見了還是四年前所碰見的那些人，他們做的還是四年前做的那些事，說得還是四年前說得那些話。甚至認識的人裡一個也沒死掉，除了自己的乳母，常說著等自己結婚了養兒子來抱小孩，現病得不能起床，這四年算是白活了，博不到歸來遊子的一滴眼淚、一聲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