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家位于一个四线小城的城中村。
前几年,市里来文件说要进行城中村改造。第二天,村里沸腾了。各式各样的混凝土搅拌机开始工作,让刘老太家门口原本绿油油的菜地蒙上了一层纱,叮叮咣咣的砌砖声直到凌晨才断断续续的结束——各家各户开始在自家房子原有的基础上加盖了一层,工料费相比当时的房价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村民们翻遍族谱,想找到他们那些在城里当官的亲戚。
年轻小伙子的眼睛里都闪着光,他们知道拆迁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和他们一样,因为从小想住楼房的想法终于要实现了。
2
父亲出生在一个满目都是土黄色的穷村子,随着母亲在这个城中村里分到了一块地,盖了间三层平房。文件下发那天,我大姨来家里劝他再添一层,“我知足了”他说。
但是随着村里轰轰烈烈地大兴土木,父亲有点心动了。有天我回家,隔着门缝看到父亲对着一本存折发呆,过了好几天,父亲也没提过扩建的事。
地产商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村里的工程刚结束,拆迁队就来了。
3
由于当时缺少相关的政策条例,村民们的赔款大都是来自于自己家的亲戚,官大了,多赔点,官小了,少赔点,至于我家,不夸张地说,赔的那一点还不如不赔。我妈气不过,拆迁合同一直没给签,为这事,拆迁队没少来我家给我家做工作。
所谓的拆迁队,就是开发商从街上找来的小青年。堵锁眼,丢菜蛇,这种手段确确实实吓退了一些村民,第二天乖乖地去街道委员会签了合同。不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临街有个铺面的郭叔和村里不愿意搬走的人秘密协商,第二天要去城里找政府告状。
村里有人告密,第二天一大早郭叔起床拉开卷帘门,一桶红油漆生生的泼在了郭叔的头上。
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过了一阵子,郭叔也搬走了,告状的事也不了了之。
4
尽管有的住户没搬走,拆迁的事情也不能耽误。
很快,我家就成了一座孤岛,打开大门,残砖碎瓦已经堵了路,有半个人那么高。父亲在那段时间好像年轻了十岁,甩开膀子,拿着铁锹,硬是开出了一条两人宽的路。
电被掐了,就去借一个小型发电机;水被停了,就一次准备一星期的生活用水。生活被逼着倒退回了上个世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安全,母亲从街上捡回来了一只土狗。这狗长的不凶,一身土黄色的毛唯独眼圈是黑色的,逢人便摇尾巴。喂了几天,它像是明白了什么,从那以后一有生人靠近就汪汪直叫,有好几次在半夜时候赶跑了翻墙来家里捣乱的人,父亲说,它是功臣。
5
和地产商抗争了五年。
第六年,政策落实了,我家得到了合理的赔偿,地产商给我们留了两天的搬家时间那两天我是处于兴奋状态的,我的高楼梦。
房子被推倒后父亲回去了,他在废墟上找到了那条土狗,浑身脏兮兮的。土狗看到父亲后冲他摇了摇尾巴。父亲说,看到那条狗的时候,他落泪了。
6
我的家搬到了高楼里,它的家成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