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速,趟过两个小镇,一鼓作气地翻过连绵山坡,隐约看见那块“玉华村”蓝底白字的铁牌子,旧锈混合新漆,重重叠叠看不清大概,斑驳的可以,像年轮,记载了些与外界毫无干系的年华。
算得上穷山恶水,无人打理的大自然在这里像个野孩子,毛手毛脚,脏兮兮的,芜杂的可让稍精致些的都市人无从下脚。说罢,典型的普通农村景象。
这里没有倚湖而看的社戏,没有铜锣鼎沸赛会,亦没有通宵达旦的大年夜。木心鲁迅胡适儿时的精彩,是村里辈辈孩童所无法领略,亦无法想象的。可同有的孩子气,它是不介意的,没有架子成见的,钻进粗制简略的爆竹炸开花,爬进各类大品牌烟盒,或跟着铁环木陀螺一起天旋地转不亦乐乎。更不必说水塘、瓦片、随手可拾的枝丫、大鹅野鸡癞蛤蟆,还有那些我所遗忘的太多,只记得,所见所得,生命物种间的互动,无不兴味盎然,让这里成为了我童年乐园。撒豆成人,草木皆兵,无论山的厚重,泥路的逼仄,孩童的想象力总能轻易地穿透。就是这些普通的近乎于乏味单调的东西,编织了我最接近质朴的幻想衣裳。这件衣裳我早已经穿不了,可我仍能挂起来向任何人炫耀。
毋需扑克麻将,毋需玩具塑料,更毋需电子屏幕,这是孩子的大胸襟。大人呢?没了这些人造娱乐,仿佛失了生气,便只能抽烟喝酒谈些反反复复的东西,或是睡呐再睡。
难说长大在某个层面上是离开还是被抛弃的过程,我已经离我的山村愈发遥远。但当每次春节走入这山口,越发咫尺的,除了两侧黑山,沿路河风,田埂上晃悠的白鹅,总还有那攀扶着翻出门槛正要到田里撵蟋蟀的带着袖套的小男孩。
鸣笛,停车。外婆的吆喝,驱赶着狗吠,跟我的喜悦打成一片。
美丽的大世界呵,我已抵达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