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已于今天上午9:30分驾鹤西去了”

爷爷大概四五年得了阿兹海默综合症,家里的人和事一概不记得,但是遇见所有人都是呵呵的笑。不认识的人带他吃饭洗澡,爷爷也乐呵呵的跟着去。和一桌子人吃饭,虽他一个不认识,但是也吃的有滋有味。我爸去看他,别人就指着我爸问,“知道这谁吗?” 爷爷就抬起头,仿佛社会上的老大哥,颇为得意的说: “这个人是我朋友!”

今年过年我去看爷爷,爷爷当然也不认得我了。我临走的时候爷爷拄着一个拐杖出门来送我,可能因为那天太冷了,他很不高兴。把拐杖往地上使劲一锤,扎在冰上邦邦作响。虽是过年,我却开心不起来,这种与亲人面对面却生生不能相认的痛苦,我也算是体会过了。

我想起小时候,大概因为我在家里年纪最小,爷爷对我特别偏爱,甚至可以说是无条件的溺爱了。我小时候不知道哪来的怪癖,睡觉的时候必须要摸别人的耳朵,不然睡不着。那时候就是每天搂着爷爷耳朵摸,一摸摸一整宿。后来搬回家跟我妈一起睡,我妈不堪“耳”扰,硬生生把我这个习惯板了过来。

想起小时候,周末都是爷爷带着我,从石化大学(那时候还叫石油学院)做车到南台去上课,学钢琴和舞蹈。有一天我们中午吃饭经过百货大楼那边,有人摆摊卖小鸡仔,黄的粉的绿的,叽叽喳喳,我喜欢的不得了,硬要爷爷买。平时爷爷肯定依我,但那时候正赶上禽流感,人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在家里养小鸡小鸭。爷爷说:“我给你买汉堡包,冰淇淋。你还想吃啥?” 要在平时,我肯定也就妥协了。可那天不知怎么了  “不!!!我就要这个小鸡仔!!就要这个!!” 爷爷拗不过我,虽觉得不妥,却对我无可奈何。我就欢天喜地的抱着一只黄的一只绿色的小鸡仔回家了。不敢跟爸妈说,只能在爷爷家偷偷的养着。导致爸妈每次去看爷爷,他都要把小鸡仔藏起来,把电视开到最大声,以免我被我爸妈发现然后挨揍。不知道我妈有没有注意到,有一阵她女儿特别积极,每天早起读英文--- 就是为了被发现以后好”减刑“。

小学的时候,爷爷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记得考试的卷子,老师都要求家长签字的。每次考不好我就会去找爷爷,拿手把分数挡住,然后撒娇让爷爷签字。爷爷虽觉得此事不妥,最后却总是乖乖就范。然后我就喜笑颜开的拿着卷纸回去应对老师。

后面上了初中,和爷爷见面少了很多。但是爷爷还是想继续发挥余热,照顾孙女,儿子和儿媳。他发现我爸妈没空做晚饭,就和我奶奶商量着每天做好了晚饭给我送到学校来,我再带回家去。这样我仨回家就能就吃到热乎乎的饭菜。有一天不知是我值日还是怎的,我放学走的特别晚。那时正值寒冬,天冷的出奇。等我走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尽黑了,门口的人已寥寥无几。 我一看就看到远远站着的爷爷,穿着一身厚重的军大衣,旁边的袋子里还冒着热气,我回家打开饭盒的时候,饭还是温热的。

高中以后,见爷爷就更少了。大部分是年节的时候,一家子人吃饭,但和爷爷也聊不上几句。就记得有一次,爷爷来我家。他进门就沉着脸,也没什么话。过了许久才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你太爷爷已于x年x月x时分去了天堂,爷爷从此就没有爸爸了”。 我看完之后怔住了许久,我想过爷爷是爷爷,从没想过爷爷也是“儿子”。爸爸跟我说太爷爷身体一直很好,他90岁的时候还骑车带着70多岁的爷爷在村口闲逛。这个画面我当时一直觉得很好笑的,想想一个近百岁的老头带着自己近80的年迈的儿子,还逢人就自豪的介绍 “看!这是我儿子。” 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恍惚的明白过来,太爷爷若在,爷爷也是“儿子”;若太爷爷不在了,爷爷就只是“爸爸”和“爷爷”。

这几天我家群里气氛总是怪怪的,我像是预感不好,就忍不住问我妈 “爷爷还好吗?“ 妈隔了有阵才回我说“你爷已于今天上午9:30分驾鹤西去了”  我不愿也不敢相信 ———人在遇到不幸的事情时总还是存着一分侥幸。“今天吗?”  “是的”  “确定吗??” “确定”   ——往往是最简短的字却最有穿透力。我那一刻并没有觉得天崩地裂,但是写此文的时候想起过往种种,眼泪却汹涌而下。我打开地图,用最原始的方法找到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今年可能适逢流年不利,太多的人失去了亲人朋友。爷爷已经86岁高龄,也算是寿终正寝了。朋友们我真的很好,不用来安慰我。谨以此文已祭奠与9/16/2020 9:30分过世的爷爷。望大家都能”活在当下“ ”怜取眼前人“。

9/16/2020 

凌晨 2.29 于加州圣克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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