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睁不开眼睛，不明白都起的这么早是为什么。天应该很亮了，因为闭着眼睛一片白。就在睡也睡不着，醒还不想醒的凌晨，眯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见，炕边放着一大盆煮鸡蛋。炕桌上，传来擀面皮的声音，人影晃动，大人们在包饺子。
不知谁在忙碌着，在给小九系五色线，
“我要睡觉，我不想吃煮鸡蛋。”小九闭着眼睛迷糊着。
“这要太阳出来前吃，赶紧把她叫起来。”父亲在窗外的声音。
母亲和几个姐姐在包饺子，她们在笑着。
耳边一直都是磕打鸡蛋的声音，“我不想吃煮鸡蛋。”小九想着，一下子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来，这是艾蒿水，爸给九儿洗洗。”终于被直接抱到脸盆前，闻到了艾蒿似香非香的味道，脖子上围了毛巾，眼睛被洗开了。父亲厚厚的手掌，软滑地在脸，鼻子，耳朵间游走。
“嘻嘻，爸，就喜欢你的手。”
“为啥？”
“我妈的手都是刺，扎脸。”
“妈妈干的活多，妈妈辛苦啊！”
父亲皮肤好，手总是白白的，胖胖的。小九坐在炕边，看父亲洗脸时肥胖的身影，弯着腰，岔开腿，两只大手，手指张开，在艾蒿间撩着水花。洗脸时，发出噗隆噗隆的响声，听着就知道洗得通透。
都在吃鸡蛋，看着都不是因为喜欢才吃的样子。
窗户上插上了艾蒿，挂上了母亲叠的纸葫芦。
看着手脖脚脖被拴上了五色线，小九彻底地醒了。
今天是五月节，小九知道。
母亲笑着，拿出用碎步拼成的荷包，在小九面前晃来晃去，那条彩色的丝带捏在母亲粗糙的指尖。小九仰着头，看着母亲的笑脸，笑得比荷包还好看。
父亲说:“早饭后，带九儿去坨子里玩。”
小九就乖乖地吃饺子，尽管也不喜欢芹菜馅。父亲不喜欢不好好吃饭的孩子，看着小九懂事的样子，便哈哈地笑着。
坨子里好玩啊！小九一直这样认为。周围都是高高的树，而进到里面，就开始是矮树丛，都叫不出名字植物。刺玫花开了，羞羞地藏在叶片中，落花后，结出橙色的果子。马莲花一大簇，一大簇的，淡蓝色的小花密密地摇曳着。小花们都是胆小的样子，都藏着，总在不经意间闪出笑脸，偷偷地看着你。坨子里都是沙土，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硌脚，舒舒服服的。坨子里到处都是鸟叫，带着歌一样的韵律，就像是在对歌一样欢快。
大队的果园在里面，父亲是这片林场的场长。小九每次向往这里，都有一种自豪感。
哥哥在前面走，父亲背着一只手给小九，大手掌拉着小手。小九被埋在灌木中，只是看着翻飞的草和父亲的大脚。
终于来到桑树岗，人也渐渐多起来，桑林里传着应和的呼喊。空气竟然湿湿的，天在叶片间闪着纯蓝，阳光透进林子里，大片的细草被踩得东倒西歪。
桑葚已经熟了，人们都围着桑树，小九坐在父亲的肩上，心里美滋滋地看着那些仰望的孩子。采一粒最饱满的，低头塞到父亲的嘴里，父亲哈哈的笑声，震荡在桑林间。
父亲的笑声终于在有一天随风飘远，在小九做了母亲的那一年，从此小九便懂——人世间，最重要的人最奢侈的时光，都不可存档也没有了备份，只有思念！
小九的童年，并没有吃过粽子，也并不知道端午节的意义。那时也没有父亲节。
当小九能自己包粽子了，给自己的孩子系五色线了，在街上买各种各样的大葫芦和成捆的艾蒿，按着父母的习俗挂在宽大的窗前，在给公公和爱人过父亲节时候，父亲的大手，父亲的肩膀，父亲洪钟般的笑声就都在六月色彩斑斓中，在端午如火的思念中，扑面而来。
父亲节，依然祝您节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