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如果玫瑰花会让你想起你爱过的女孩,那么我要当一朵向日葵,是在你生命中最特殊最遗憾的那一个。
你应该知道吧,向日葵代表这世界上最沉默的爱。
怡帆将她的大学毕业旅行选在了成都,又将在成都的歇脚站选在了我家青旅。
她不怎么爱说话,在那个阴雨的八月很多旅客都被雨水堵在青旅中,大家饮酒打牌或者睡觉,只有她坐在阳台的秋千上,翻着一本有些枯燥的小说。
她的书签倒是很精致,是一个用铜丝缠绕而成的向日葵。
怡帆有一对不怎么明显的兔牙,可是一群损友一个比一个浮夸,她的这对兔牙早就众人皆知,身边的朋友们都喜欢叫她兔子。
她很不喜欢这个外号,可都是身边的朋友又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一来二去,兔子这个外号就一直在跟着她,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如此。
她早就和妈妈说过整牙这个事了,她妈妈也不是不同意只是一拖再拖,就这样,她终于熬到了高中毕业。那个毒日逼人的夏天她毅然决然的去了牙科医院,一针麻药下去就拔掉了她几颗智齿,最后按上了一副笨重的牙套。
她拿出镜子,左照右照,兔牙没了,可这幅牙套又要跟她一阵子了,不过她的心情还蛮不错,十几年都熬过去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了。
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然后一阵自我满足的傻笑。这个闷热夏天她都得带着口罩来遮挡凸起的嘴部和环绕嘴巴周围的药水味道。
更倒霉的是,她说话都不方便了,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她现在变成了彻头彻尾大舌头,声音也是难听至极。
在那个漫长的暑假她很是精明地找了一份花店的工作,因为这个工作只需要插插花剪剪叶子摆摆造型,几乎用不上嘴巴就能完成工作,再加上她天生就喜欢花,真是求之不得。
她心想等在花店熬过了这个夏天,摘下口罩,去了大学,自己就可以摆脱兔子这个外号了,肯定还会变漂亮许多,她心里暗自盘算窃窃自喜。
可是就在她到花店工作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张文森。
这份相遇没有多么新奇的剧情,略显老套,再简单不过的不期而遇。
张文森在花店对面的画室工作,年纪不大就当上画室的老师,无数学生中的理想男神,干净俊朗的外貌,一头长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搞艺术的。
那一天张文森像往常一样去花店买一朵向日葵当做他写生的素材。花店里琳琅满目的摆设不说,他却偏偏看上了坐在角落修剪向日葵的怡帆。在他眼中那一刻这个带着口罩手脚有点笨的女孩就像发着光一样,吸引着文森不断靠近,这终究是哪种魔力,谁都说不清楚。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拿出背在身后的画板,摆好画纸,不顾一切的就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怡帆就发现了这个长相俊俏却鬼鬼祟祟的人,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文森,心里有一万个好奇,却说不出话来,干着急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所以他就打了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作品中的文森。这一下,把文森怔住了,两眼不知所措,所以就强挤出来微笑来缓解尴尬。他的微笑很傻很傻,当他的微笑持续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微笑还缓解不了这尴尬,于是他决定说些什么。
“你好,我是对面画室的老师,我叫张文森。”紧接着他做了这个极其简短的自我介绍,
怡帆看他这么傻呆的笑容听他这么死板的自我介绍不禁笑了起来,尽管她带着口罩,可文森还是从她微眯的眼睛中读到了她的笑意,然后羞涩的低下头。
怡帆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该工作了,你画你的好了,我不介意。这个动作要表达这么多意思,她不确信眼前这个傻傻的大男孩能不能体会到她的意思。可她又不能说话,如果她非要说出来也是可以说清楚的,可那样她的声音就像是大舌头一般含糊不清,还会从嘴里散发出一阵浓重的药水味道,显然在这样一个男生面前她不想流露出真实的面貌。
文森挠了挠后脑勺做了一个思考的表情,然后故意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理解,然后又重新拿起画笔。
就这般,女孩坐在那里修剪着向日葵,男孩站在那里画着这个女孩,这套工作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到了晚上九点钟。
其实怡帆八点半就该下班的,但是她用余光看这个男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觉得直接走掉又显得不近人情,所以就一直陪他熬到了九点。
她偷瞄了文森好几次,认真的摸样再加上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材,算是个理想型,她偷偷笑了笑,却发现怎么笑出声来了,就赶紧收住,真是有惊无险。
在悄悄扣掉了妈妈打来的第三通电话的时候,怡帆真的已经坐到精疲力竭,她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艺术家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文森看她的身体有了波动,对了眼表,没察觉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还深深的鞠了一躬。怡帆着实被眼前这种严肃的道歉方式吓到了,向后连退几步,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赶紧收拾好背包,出了门。
文森一路尾随她出了门,过了两条马路还有一个转角。
“实在抱歉,刚才太入神了没有看时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文森跟在她后面扭扭捏捏的说道。
怡帆时刻谨记着自己不能开口说话,她用力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了。到了车站,她一溜烟的就跑上了公共汽车,在开动起来的车上她冲文森挥了挥手,文森的确有些失望,但是还是露出来傻傻的笑容。
怡帆在公交车上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个事情,有点美妙,像是梦一般,只是如果还会碰到这个男孩的话,希望千万不要被他看到自己摘下口罩的样子。
那一夜,怡帆睡得很甜很甜。
第二天,怡帆来到花店,老板娘冲着她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盒巧克力。
“对面画室的一个男生送过来的。”老板娘露出一脸捉奸的坏笑。
怡帆羞涩的点了点头,巧克力盒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晚上八点半下班对吗?正好我今天八点半下课,正好有空,要不送你回家吧。”
怡帆心里窃喜,有戏有戏。可是突然想起自己的现状,七八站的公交车总不能一句话不跟人家说吧,总不能大夏天的一直带着口罩吧,不行不行。
这个问题让怡帆纠结了整个下午,她心魂不安的以至于剪刀划破了手指,鲜血直淌下来,她在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张文森的身影之后摘下了口罩,像个孩子一样的把手指放到了嘴里,还用牙齿狠咬一下,这才下定了决心。
她跟老板娘请了事假,今天可以早下班半个小时。虽然这个笨办法可以暂且避过一劫,可是她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
她冲着自己发着脾气,抱怨自己天生下来就不是美人坯子生了一对人人嘲讽的兔牙,抱怨自己这个夏天初始那个整牙的决定整的自己现在快要疯掉。
那一天下了课之后文森就急忙赶到了花店,没见到怡帆的人影,她去问老板娘,老板娘将实情告诉了他。
文森应该会心想她是很讨厌自己吧,所以才会提前回家半个小时就是为了躲避,他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然后坐在花店门口的台阶上发呆,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这一切,都被躲在角落的怡帆看到了,她哭了,眼泪为了这个才认识第二天的陌生人歇斯底里的喷涌。
那一天怡帆失眠了,没心没肺无牵无挂了十几年,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失眠。
第三天,文森破门而入,他是想寻得怡帆的身影,不负所望,他找到了她,那是他们第二次相见,他没有指责没有过问,他的眼神太过温柔,柔软的像是一条蛇,往人心里钻,所以怡帆不敢看他的眼睛,所以怡帆又一次选择逃避。
她不断向后退着,文森一把将她抓住,然后又觉得太用力害怕伤到她又卸掉了力气。
“为什么逃避,是我哪里不好吗,你可以不说话,我也可以不问为什么,我想把那幅画画完,从见你第一眼起,你坐在向日葵前修剪花朵的样子真的很美,那就像一幅画。”
怡帆心里点了头,她也喜欢安静的坐在那里用余光扫着这个认真的男孩的感觉,可现实中她还是摇了头。
她害怕自己摘下口罩露出凸起的嘴巴和笨重的牙套害怕自己说出大舌头一样的话语会吓到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男孩。
也许在自己最差的时期碰到的那个最好最真实最简单的那个人,结局只能错过。
她摇着头。
文森松开了手,向后瘫了一步。
“我要买一朵玫瑰花。”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二十元钱递到了怡帆面前。
怡帆摆了摆手,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眼眶泛起了水花,她努力盈住泪水不让它掉落下来,然后递上了一朵向日葵。
亲爱的,如果玫瑰花会让你想起你爱过的女孩,那么我要当一朵向日葵,我是在你生命中最特殊最遗憾的那一个。
怡帆心里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这个男孩能不能理解自己,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她早就盘算好今天就辞掉花店的工作。
她还有诸多不舍,她也想每天都看到文森傻呆的笑容,可是自己就不是不允许,就像当初不允许自己有那对兔牙一样,她选择在对一个男人最动心的时刻一言不发的离开,就像当初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不加犹豫选择去整牙一样。
怡帆看着文森转过身去,精致的侧脸划过她的眼前,一切又都化为乌有,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开,心如刀割,万般无奈。
她清晰的记得那天下了雨,夏天的雨总是急躁,说来就来,文森没有打伞,从花店到马路对面的画室几十步的距离,他走的像是一辈子一样缓慢。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滑过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臂膀,流过他的脚踝,直到扎进了怡帆心里。
往后的一天,怡帆请假没有去上班,次日就去了花店辞职,老板娘唠唠叨叨的说现在年轻人真沉不住气才干了三天就不干了。
怡帆歉意的说不要那三天的薪水了实在抱歉。
这时候老板娘才解开了拧巴着的脸。
“拿着吧,这是对面画室的男生昨晚送过来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偷偷摸摸的就不能勇敢一点嘛。”老板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
怡帆把铁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用铜丝缠绕成的书签,是向日葵的形状。
那个书签怡帆一直用到现在,直到在青旅里被我看见,然后夸耀它的精致。
怡帆如愿高考中榜,去了北京。
大二那年,她摘下牙套,一排整齐的牙齿是那么耀眼,她拿出镜子,左照右照,开心的笑着,笑着笑着却感觉有股力量在拼命抓住蹦跳的心脏,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眼泪就流下下来。
她知道那眼泪不是欣喜而是遗憾,为什么没能在她最美的时候遇见那个背着画板的男生。
后来她找到了张文森的微博,一个拥有一万多粉丝只发图片从不配文字的高冷博主,往下翻了好久终于看到一张自拍,才断定这微博的主人就是那个夏天背着画板来花店的张文森。
怡帆一条一条往下翻着,就到了那个夏天的末尾,一副图片,图片里是一副画,画中一个女孩坐在向日葵前修修剪剪,只不过她没有带口罩,画中的侧脸竟然与她现在的一模一样。
这条微博罕见的配上了文字,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
“未开口的爱,没画完的画,就如同你给我的那朵向日葵,世间最沉默的爱。”
她只见过三次的男生竟然可以那么完整的理解自己,含着泪赶紧关上手机,扔在床上,告诉自己不准想不准想,可还是含不住眼泪。
原来哭泣和失控并不会带给自己勇气,她还是不敢在微博下面评论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对啊,他还记得她吗?
时过境迁了那么久,不就仅仅只是两面之缘吗,他会像自己一样还惦记着那个没张开口的夏天吗?
大四剩下的时光不温不火没有再起什么波澜,顺利通过了毕业论文之后,怡帆开始了这一次的毕业旅行。
她选择了成都,然后又选择了我家青旅,她说看到我家青旅评论里有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会写东西的长发男生,她想找我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写下来,遗憾的事情就如同小说一般封存,谁都一样,不能活在过去,写过了就开始新的生活,去认识一个很好的男生,最好是文森相反的样子。
有些在我们生命里短暂出现的人,我们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爱人,不知道该不该把那种感情称之为爱情,不知道该不该将日后突然想起称为思念。
我们生命中总有这些人。
他们没捧着玫瑰花,没开口说我爱你,然后就是错过。
亲爱的,如果玫瑰花会让你想起你爱过的女孩,那么我要当一朵向日葵,我是在你生命中最特殊最遗憾的那一个。
你应该知道吧,向日葵代表这世界上最沉默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