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赠予,像初升的骄阳穿透晨雾,将温暖融化在枝头悬垂的露珠里。世界以千万种形态朝我微笑,将成长的密码藏进每个被照亮的瞬间。
世界赠予我的那一抹微笑,是妈妈马尾辫甩出的弧线。
七岁那年的老家场院,我攥着自行车龙头的手抖得厉害。第十三次摔进稻草堆时,膝盖沾满碎稻壳和露水,母亲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扶我。她站在老樟树下,发梢被晨风掀起金棕色的光,"还记得铁罐滚下坡的故事吗?"她咬着皮筋重新扎紧马尾,眼角弯成月牙泉的形状。当车轮终于碾过晒场边缘的碎瓦片时,我看见她举起手机录像的手在微微发颤,却始终保持着让我安心的笑容。现在的我明白,那些年她克制着不去搀扶的倔强,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淬火。
世界赠予我的那一抹微笑,是篮球架下沾着麦芽糖的击掌。
镇中学联赛的决胜时刻,我投出的球在筐沿转了三圈最终弹出。喝倒彩的声浪中,阿凯把黏着糖渣的手掌拍在我后背:"记得后山坟场的特训不?"这个总在午休时调试风筝骨架的家伙,此刻指着对方球员鞋底的泥渍:"他们从县城赶过来,鞋纹里还沾着柏油路的傲慢。"最后三十秒,我们模仿清明庙会舞狮的假动作撕开防线,他传给我的球带着麦芽糖的黏性。当比分逆转的哨声刺破黄昏,我们沾满糖稀的手掌相击时,迸发出冰糖葫芦碎裂般的清响——这是小镇少年才懂的暗号,是田埂与篮球场共同哺育的默契。
世界赠予我的那一抹微笑,是老城墙砖缝里渗出的晨昏线。
世界为我展开青石板的卷轴:看苔藓在明代城墙砖上撰写编年史,暴雨后护城河吞下整个星群的倒影;看早春的紫云英把废弃铁轨染成缎带,腊月里熏腊肉的青烟爬上百年古槐的年轮。我在清明雨里收集过瓦当滴落的编钟余韵,在秋分时目睹过晒谷场把晚霞烘焙成柿饼的甜香。古戏台斑驳的楹联上,褪色的金漆正吟诵着《牡丹亭》的残章;铁匠铺飞溅的火星里,沉睡的青铜器在借胎还魂。当我在河滩捡到印着绳纹的陶片时,那些裂纹中突然涌出龙山文化的潮声——原来世界早把博物馆建在风化的砖瓦里,将历史课藏在每粒硌脚的碎石中。
暮春的傍晚,我骑着车穿过刚插秧的水田。后座绑着阿凯新做的竹骨风筝,绢面上墨汁勾的蛟龙正吞吐云气。远处母亲站在晒场边挥手,她鬓角飞扬的发丝镀着夕阳的金箔。车轮碾过碎瓷片的瞬间,我忽然读懂这个世界馈赠的深意——那些微笑藏在母亲欲扶又止的掌心纹路里,酿在兄弟勾肩搭背时的汗酸味中,烙在每一寸被先人脚步磨亮的青石板上。此刻我朝着起伏的稻浪咧开嘴,露出正在矫正的钢牙套,把这份稚拙的笑容种进四月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