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初夏的夜晚，没有滚烫的浪，下过小雨后，泛起丝丝凉意，邵晓接到段飞的电话就匆匆出门了，如果能提前预知到一些人，她一定会精心打扮一番。
段飞混了初中三年，打了很多场群架，谈了几个女朋友，喝酒抽烟样样精通，要问他有什么不会的，那就是不会骗人。不管是对邵晓还是对她那几个小女友。
邵晓和姜明在一起的时候，段飞天天帮着姜明说谎，明明是被老师退学的姜明，却在段飞这里说成了生病，然后传到邵晓的耳朵里，段飞不会撒谎，所以邵晓心里什么都知道。
这次见面，她觉得段飞又骗了她。
“我的姐姐啊，你怎么穿个拖鞋就出来了。”
“见你还要怎样？天气这么好，让它出来透透气。”
邵晓的话音刚落，肠子就悔青了。过去也才一年吧，她的确也没遇见过其他人，但也没忘记那个人。
每天都挣扎在数学物理化学这些沾满雄性激素的科目上，没什么新的突破，雌雄效应在这个时候并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QQ也删了，电话能再留一下吗？”姜明好像又长高了些，声音似乎也变得浑厚。
姜明和邵晓是初恋，都说初恋很美好，只是…挂得早。
这段感情持续了两年，却一直并不成熟。
邵晓的爸妈在她十岁生日那天离婚了，爸爸走得决绝，妈妈也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所以她一直期待着自己能拥有一份稳定的感情。
遇见姜明那年，她才初一，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心里却悄悄滋生了一场暗恋。
她是幸运的，姜明也在暗恋她。
都说人总是会过滤掉那些不好的记忆，特别是在回忆起自己深爱过的那个人时，那些曾经恩爱的小情绪都会被放大，而当下的自己也变得怅然若失。
她永远记得他们逃课去看电影的那个夜晚，那天邵晓正式成为姜明女朋友，时间太晚，邵晓和姜明就去了一家叫“烟火”的旅馆，两个人并排睡在了一张床上。
邵晓有些羞涩，那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睡在一张床上，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只剩下轻轻地呼吸声。
“你睡着了吗？”
“没有呢。”
姜明小心翼翼的移动身体，滑开了手机。
“你是九月夏天滚烫的浪，你是忽而大雨瓢泼的向往，你是飞越山川河流的大梦一场，你是无言，你是对望。”
“这首歌叫《十二》，我很喜欢。”
“十二…”邵晓轻轻念着。
从此之后，邵晓给姜明的备注就成了“十二”，你问她为什么，她不会告诉你的。
但你会发现“爱人”这两个字，刚好有十二画。
姜明把手伸了过去，牵住了邵晓的手，就这样，有些甜蜜又有些紧张的一个夜晚过去了。
但很多事情，在邵晓这里过不去。
初三的时候，姜明提出来了分手，邵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托着最后的自尊心，回了一声:那就分啊。
邵晓和姜明分分合合了很多次，和那个时期的所有感情都一样，幼稚可笑的把分手当成口头禅，只是这一次，邵晓没想到从此真的再没有以后了。
那时候正值中考，每个人都在努力学习，只有邵晓，陷在失恋的世界里，她觉得走在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姜明的影子，但是姜明很洒脱，分手后也退学了，但是邵晓做不到。
她的身上还有很多人的期望。
段飞那段时间天天被教导主任找谈话，最后落了个留校察看处分，那个时候的我们，过得真不好。
邵晓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孩，如果自己的东西是主动走开的，她可以放手，如果是被别人抢过去的，她会想要抢过来。
她和姜明分手的两个星期后，就听说了姜明的新女友，在段飞那张骗不了她的嘴里。
她的心瞬间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她觉得很痛，但是她还是要往前跑。直到亲眼看见姜明和那个女孩，她才愿意就地投降。
爱而不得是常事，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邵晓而言，这是不能被接受的，同时不能被原谅，她不知道被一个男生转身忘记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后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来代替姜明成为邵晓的十二。
而现在，曾经那个男生重新站在邵晓的面前，她不知道他在想谁，会不会也在回忆他们的曾经？
邵晓转过头，庆幸这不是正午，太阳这个东西太容易暴露人的情绪了，她现在这个掩面哭泣的样子实在丢人。
她也没想到，一年的时间，原来自己没有一丝长进，就好像一个人在田野边徒手建起了一个围栏，突然一场暴雨抵达，现场瞬间一片狼藉。
她的那道防线建设了一年，却还是被这个熟悉的身影轻易攻破，她不甘心。
邵晓用尽全身力气，却并没有迈开离开的步伐。
“你手机给我。”邵晓开始在屏幕上按动着那些数字。
“你别接，我打一下。”
她心里有一丝期待，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号码会再次拨通，下一次会以什么方式呢？会不会更密切一些，把号码背后的两个人重新连接在一起呢？他会吗？她似乎还是有念头的。
“诶，你们能不能不忽略我啊？”段飞从不远处的楼梯前站了起来。
邵晓的拖鞋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段飞，你又骗我。你不是说有话对我说？”
“邵晓，我要去当兵了。”段飞站在路灯下，他的眼神正在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姜明也走了过来，邵晓有意的向后退了几步，段飞也跟着邵晓移动着。
“段飞说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给你送点水果吃，我就来了。这小子还不让我来。”姜明点燃了一根烟，邵晓知道是什么牌子，在一起的两年里，她也偷偷抽过一根，从他的衣服口袋抢过来的。
夜里起风，邵晓咳嗽了两声，刚刚见到姜明时眼睛分泌出的液体早风干在了她的脸上，干涩，也不太舒服。
“怎么了，感冒了？谁让你穿拖鞋出来，还没正式到夏天，晚上也还冷嘞。”段飞看着邵晓。
邵晓没有接他的话。
三个人站在路灯下，稳定的三角，让旁人看了，还以为是电影里的三角恋呢。
“当几年回来？”
“5年吧，当的好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死那儿？”
“邵晓，你想我死那儿啊，我就偏不。”段飞从地上捡了一片树叶，不停转动着。
“到时候等你回来，喊上兄弟们都来给你接风。”姜明的烟已经抽了两根，说起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当年的小马哥。
邵晓不禁噗嗤一笑。
“等你回来，邵晓也毕业了，可能都上大学了。而我们这种没读书的，还不知道混哪里去了。”姜明滑动着手机，微亮的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是好看的。
“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去了。”邵晓起身，段飞也立刻站了起来。
“我送你。”段飞扔掉手里的树叶，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送我干嘛，几分钟的路就到家了，都不需要转弯。”
“走吧。姜明你先去网吧等我。”
“行。”姜明又点燃了一根烟，这是第5、6、7根了吧……除了今天晚上，他平常也会这样吗？
邵晓突然有些失落，一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和他说再见，怎么也做不到像朋友一样说出那句“我走了”吧，因为她并不想走。
“你说当兵会很寂寞吗？我其实挺害怕寂寞的。”走到邵晓家楼底下的时候，段飞说出了这句话。
十五岁的邵晓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起了三毛写下的那句话——“寂寞和孤独不同，寂寞会发慌。”
但她没有说给段飞听，只是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寂寞什么啊，有饭吃的时候，就不会寂寞，再说了，我又没死，不是还有手机吗。”
段飞笑了起来，“你赶紧上楼吧，穿成这样出来也是够随意了，别感冒了，你可是要上大学的人。”
“你自己好点啊，明天得上课，也送不了你，记得给我发你的帅照啊。”
“抱一下呗，很久不能见了呢，也不会再骗你了。”段飞嬉皮笑脸着说道。
邵晓还没回答他，就被他一只手拉到了怀里。好像有股淡淡的蓝月亮的味道，段飞是个好男孩，邵晓心里想着。
“好啦好啦，我走啦。”
邵晓蹦跶着上了楼，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在表示什么雀跃，她好像又有点伤心，在这个平凡也不平凡的夜里，两个男孩，都牵动了她的心。
段飞在邵晓家楼下又待了半小时，他抽了一包烟才走，但没人知道，除了那覆盖了一片烟头残渣的草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