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我有一栋房子。
过道红砖白墙,房屋旧漆斑驳 。
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年纪很大。
枣花年年都不缺席,招来了不少苍蝇。
暗红色的大铁门总是不停的聒噪着——
风来的时候,上锁的时候,开门的时候,猫猫狗狗从门下的小洞钻过去的时候……
总之,只要有人来招惹它,它非得弄出一番动静方可罢休。
门上贴着廉价的门贴画,
左边的尉迟恭张牙舞爪,右边的秦叔宝怒目圆瞪。
唬得那甭管大鬼小鬼,牛头马面还是那黑白无常都不敢造次。
门前有老大的一棵椿树。
妈妈以前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家里有一棵椿树,等走街串巷收头发手艺人来的时候,剪到小姑娘的头发,人家可以认你做干女儿呢!
于是,我也曾痴痴地幻想着,盼望着这个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的缘分。
这就像听妈妈讲一门栓二门鼻笤帚疙瘩来开门的故事一样令人浮想联翩又充满传奇色彩。
椿树树的左边常年堆着一片柴垛,花生熟了堆花生杆,麦子熟了堆麦秸秆。
麦秸秆烧起来那叫一个旺啊,可却不经烧——添几把就烧没了,不过一般引火的时候派的上用场,打火机哧溜一转,火苗腾的就起来了。
花生杆倒是耐烧,可是不容易着,这对那些装正经做饭的小孩们来说着实不好对付——烧花生秆实在是个技术活儿啊!
房子正对着一条路。往北,是一个上坡,往南,是一个下坡。
我很小的时候它还是一条土路,每到下雨天的时候都泥泞不堪,于是我们穿着胶鞋深一脚浅一脚的乱窜,进家门的时候踩得到处都是湿泥。
我还记得自己穿着爸爸买的一双画着卡通人物的红色胶鞋爱不释手的样子。
后来它变成了一条柏油马路,又硬实又平坦。
夏天的时候马路烤的可热了,最适合晒麦子——我还记得赤脚趟麦子是多么有趣,也记得麦芒刺挠皮肤多么痒。
马路对面有一条河,一度长满麻子菜。爬的河面到处都是,几乎看不到水面。
小时候,猫咪不小心丢水里,可把我吓坏了。
后来有几年旱季,水都没了,于是一整片河变成了一整片草地。
在这个干涸的水塘里,有人放羊,有人放牛,有人放孩子。
冬天一片枯枯的干草,不过正适合满地撒野打滚奔跑。
后来几个孩子自作主张,拿了打火机点了起来。
火势以起点为中心渐渐向外蔓延。
孩子们吓坏了,赶忙把它扑灭了。
水塘的右边还是一条水塘。
可是这条河没有麻子菜,也不像另一条河一样没有一条鱼,河里有很多河蚌。
可是死了不少,在浅岸边,在阳光下。
不过孩子们不在乎,他们总是幻想里面会有珍珠。
不过珍珠倒是没得到过,过家家可少不得玩。
河的那边,是一块一块的田野。绿油油的一大片。
春天傍晚的时候往村子里忘,黑黝黝的,可能是树的影响吧。
我家田地不在那里。一块在我家北面,一块在我家南面。顺着家门口那条南北向马路即可到达。
小时候,家家都有四轮(拖拉机),有马车(拉货物的,没有马),有石磙子……
每逢花生落地成熟,我就得被拉地里做苦力。我不喜欢捡花生,但对灌花生颇感兴趣。
有时候夜晚明月高悬,旷野千里,偶尔传来虫子的叫声,妈妈让我喊老爸吃饭,走在小路上,旁边的田地里坟头一片阴影,自己又难免胡思乱想,着实瘆人。
我也喜欢守夜。一般脱完花生粒之后弄不完,就得放在地里,为了防止别人偷取,只好先住地里一夜。
我喜欢这样。睡在马车下,枕着地,望着天,瞧着星,身边到处都是泥土的味道,很香。闻到它我就想起光脚踩在松软耕地的感觉。
这又让我想起来了泥巴。捏泥巴,过家家。什么泥巴好捏,什么泥巴土质好,小伙伴们心里都有数得很。
我家右边也有一个水塘。水塘边有一棵老大的树。根部一大半扎根在土地中,一小半背滑滑的青苔包裹着裸露在水中。
夏天的时候,乌漆嘛黑,小时候常常在那水里洗澡,牢牢抓着树根。那时候夜晚很安静,星子很亮,偶尔能听见大马路上传来的脚步声以及说话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后来水塘被填了一半,铺上了往西的路,另一半水也臭了。
那时候,我抓鱼,摘枣,偷柿子,趟麦子,捡花生,幻想采珍珠,在旱水塘里点火,在野地里光脚丫。
嗨,时光不再,如今屋子不再是那个屋子,水塘不再是那个水塘,村庄也渐渐不再是那个村庄,我也不是那个我了。
记忆迷迷糊糊,颠三倒四,却也最让人难以忘怀,尽管是模糊的,不清晰的,不连贯的,终归是存在过的呀!
现实无法找寻的那些,只能从回忆中追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