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袭来,吹动枯叶在那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滚动,橘色与黑色融合的一刹那,叶子便被玷污了。落下它的树啊,勉强支持着那庞大的病体摇摇欲坠,枝上的叶子已不多了,显得光秃秃的,唯少数几片还在硬撑着,不过同样摇摇晃晃,时不时一片又落下了。反观这色调不比原来青了,从树根到树干,从树枝到树叶,无一不变得灰而死气沉沉。蚂蚁从地底边迁出去,形成一个黑色的小队列,不断有黑点倒在路上,是它最后所舍弃的。
人来人往的灯火集市似少了什么,没有过多的欢声笑语,连买冰糖葫芦的老翁叫喊声都小了点儿。牵着小娃儿的成年人更是过于收敛,一旦小孩乱发声便捂住他的嘴。
市场拐角处的墙上又给人张贴了通缉令,上面用大字写到:近所谓“太平天国”叛贼余党与马贼猖獗,望各位平民百姓有风声及时上报,协政府共除祸患。
这纸却是摆设般在缕缕行行的大街上无人问津,人们行走时起的风把它拂得倒是激烈。
雨过天却没晴,湿润地面在不知有多少个脚印抬上去后才得干,并不影响那些铺竹席躺在地上食不果腹的乞丐和流浪汉。乞讨的碗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两枚硬币。这算不幸中的大幸,因为更有甚者早已死在哪个偏僻角落成为老鼠和一些虫子的盘中餐。
瘟疫、饥荒、列强、匪猖全部都发生在了这个“天朝上国”气数快尽之时,人民没有个依也只能乖乖听从这个工具政府,许洪秀全的运动能管点用,可让男女分馆给自缢了的那些人不是没有,大家不信他呀。
曾经不需什么金碧辉煌繁华便也油然而生,亭台楼阁高低错落着,建筑群各种胖瘦粗细,袅袅升起的炊烟和家家户户的灯火是温馨的自然产生者。
站在香气沁人心脾的酒楼之巅向四周望去时尽是悠闲。药房的牌匾、寺庙的神像、悬挂的灯笼甚至那在天空拉出一条白光而绽放开的烟花尽收眼底。
这才是真正的古城枯落冈,回望如今一幢幢简陋塌败的小屋,昔日的文豪诗人、江湖浪客一个个离去,只剩下明面上空虚的文雅,它正和这个腐败不堪的古老王朝一样迎来最后。
一八九零年的一个春天,南方枯落冈古城集市靠外围的地方,树阴水道里一艘小船正缓缓划动,上面载着的是比现在要年轻几十岁的少爷。
船并非自家的,而属附近渔民,去到江河捕鱼有些次数了,但没那么破。这的亏少爷他们袁家多回提出给渔船修修补补,渔民记得大恩大德想把这次路费免了,袁家人也还是依旧给了租钱。
论整个枯落冈城区的富人就袁少几家名誉极高的,其他的学地主老财剥削底层民众去了。谈下三滥手段用的最狠的,赵家榜上有名。如果将史书后翻几页到文革时期,他们赵家的后人应该是良心发现了。
这水道春夏即可乘凉,若是秋来还可欣赏一番红黄橘交融的落叶景象,冬的话只能挨冻了。正是逢上时候春夏交际,气候不冷不热的,柳絮小黄花般落下,嵌在船上你我的头发里。絮的末端跟头处甚是扎人,少爷就用那双洁白无痕的手撸来撸去把柳絮赶下了小河。
“老金啊!能不能划划快点,这杨花搞得我不舒坦。”小少爷继续抓耳挠腮着生怕是有有一粒钻进了衣服袖子。
“诶哟我的小少爷啊,这是艘小渔船,不是洋人开的那怪物,一边快速游啊,一边从烟囱里冒黑烟。”渔民停下手中的桨,转过身道。
“那好吧。”他说,“对了,那玩意儿叫蒸汽船,算不上什么怪物。”
“随它叫什么吧!我呀不像你们这些文化人,你瞧我这干行是研究那东西的料吗?”
“那倒也是。”
小船又继续划动,缓慢地行驶,比喻成一个水上观光车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那些个学洋人乘汽车把自己搞得不人不狗的商家,吃着自己人饭碗抱着外人的大腿,这不前两年刚结束的中法战争就有他们的份。少爷坐过那种先进罕见的洋玩意儿,搁车上看事物就是来回穿插、目不暇接的,除了涂个速度就是涂个速度,缺少了观赏万物静态下的美。
这回他给整船上来了有了这种机会(对于一个富人来说),又或者说他只能干这个,书和山海经图册都给老东家收书房了,他爹的圣旨可由不得他,难般一回近距离的观察这自然也便从了。
河道的水瞧不见浑浊,更瞧不见天蓝,只有两旁大树的影子,枝上再生枝,整个河道已无渗透进的光。叶子的绿和暗的黑让河水看起来深绿,漂着的落叶和浮着的浮萍,使得一切清新起来——比繁华城市要新鲜的空气,带着叶绿素味儿。
深邃的河水之中冥冥有大鱼在游,看上去呈灰色,小气泡接连的浮上来更加证实这一说法,可那鱼若隐若现的,就像含羞草见不得人。水上的一处光亮点,能看得到底部的石头,一个黑影忽然间窜过去。
“鱼!是那鱼!”少爷大叫着,手脚跟着乱动。这艘木竹小船自然是经受不起,开始晃动。
“少爷!少爷!”老金制止他,“再这样我们就去喂鱼了!”
“那好吧。”
“真是的,少爷你都20多岁了,年纪算不上小小孩了,稍微成熟点啊!”
听到渔夫的咕噜,他可是厌烦的很,不过刚从洋学堂出来:“行了行了,好歹我也是从太学出来的。”
行进的船路过一片阳光处,左边的道边上出现个石阶,那四面八方的数很不是茂盛,这是个标识,预示着离前头的拱桥不远。
“老金,我先下了。你随意!”他一跃上了岸。
“不在前边石桥下吗?”
“不了,今个儿自己回,你可以撤了。”
“好的!”
船步入黑暗不再可以见的着,只有传回的水面波纹预示着它在前进。过不多久又恢复平静,安然无恙,不包括那时常滴下的水珠将波纹再次拉起。
袁家少爷昂首挺胸地走在集市靠水道的外围,上身灰色的唐装衬衫,下身颜色较深的裤子,脑袋上那不同于传统地主帽的欧洲宽边风帽,就是清朝人应有的辫子同样给换成了西方发型。人们便发自内心的觉着这不是大财家也是有权有势人的小子。
少爷把帽子前端拉低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着,这时就连关卡上的清兵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架势只怕是管不了。
他就这样过去在这条沿河街道行人的注视下,那些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只得打量着,眼睛在父母和少爷之间切换,是想拥有那行头了。
怎么说呢,少爷作为富人这一区块中有才子弟定是受父母疼爱,买东西花钱什么的自是允了。但少爷并不是乱花,他对俗里俗气、司空见惯的看不顺眼,只会挑个别好玩意儿买。可今天他却停在了一书馆前,照理说四书五经什么的君主专制手段应该不感兴趣。
少爷立在那儿仔细观察着面前不同寻常的书馆,不同于清朝的砖瓦,它的设计更偏欧美,暖色调的木头,罕见的玻璃窗,顶部标志性的欧洲钟塔。他沉浸于这建筑的美了,陶醉其中。
“咚~咚~咚~”那铜钟敲响了,钟敲伴随着钟声一起上下转着,把少爷从梦境拉回了现实。一回过神来,他快步接近这书馆要由外而内去瞧个清楚。
幼年年时他就接触过这种东西, 然而是普通的藏书阁,面积多不大,高度超不出两层。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两支蜡烛提供微光。要是想去大点的应该是政府建的大书堂,那地儿够广够大,还会有专门的先生,更配了外洋传过来的电灯。 不过书啊就少了,什么《红楼梦》《水浒传》《天工开物》比比皆是,光文字狱进去的就不少了还有砍头的呢,更别说这种长篇大论的厚沉书本。一般都是在一些盗版书商那才买得到,不过近期白色恐怖管的严估计是没人有这个胆了。
可袁家少爷敢,一来他可是大少爷,有袁家这把保护伞;二来那书店可是有点中外合资的意思,要是清兵敢砸,他们自己都会害怕重现1839年那次的“商业品损毁”。而导致洋人寻到战机再入了关,今日这租借、殖民地割出的恐怕已经够他们受了。
这个午后少爷见识到了西方的那种把手门替换了老旧王朝的门环门,那精致的红木材料,金色的把手都使他在外边逗留了。门的左右两个上角各安了玻璃窗,不大但从内部望外是一目了然的,反之从外观内就不行了。
他看到一排排书柜排列着各色的书,有外包装红的,有书皮是粗糙厚皮的,有封面是薄纸的,极易撕碎。论这点就不知比国内的书好多少。
光扒在窗口看早已满足不了少爷的胃口,拧着那金色门把手最终进了屋。
至始至终书馆子里的吊灯是给人暖色调的,起初他刚进去时没有见着任何人,甚至一只苍蝇的影子,馆子非常的静,就犹如乡村的夜晚间,唯独剩落缓和的呼吸。
少爷站住呆愣了许久而后向馆内部探索,走走停停地。这个时候脚下的土地松软了许多,踏过时会发出接触羊毛才有的‘嘶嘶’声。低头看去,遍地的红毯和着白色的边,这是第二次停下了。
‘挞挞挞’他又抬起头,脚步声并非由自己发出。长走廊里一个带眼睛的男人抱着一叠书踏着大步伐出现,头上的暗灰八角帽已然遮住了发型,留下压出来的几根目能所见的黑发,眼睛不是西方的,为中国传统的圆眼镜。身上的衣服也怪有品味,蓝色方格条纹的衬衫,外头披着黑无袖马夹,接连着腿部的西装裤。
“哟,什么时候溜进来一小鬼头。”他把东西全部放在了少爷右手边的前台提了下眼镜。
少爷又几次打量面前这个陌生人,悄悄嗅了嗅体味才开口说:“我不小!今年20左右了。”
这个家伙却打开桌上一本册子拿铅笔圈圈点点,很少抬头看一眼,只是在文件册子两者频频转头。
“是嘛?”对方也终于开口,“看你装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
少爷听这话不乐意了,鼓起嘴巴,气得满脸通红,两张臂膀插起了腰。
“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了?不也是人吗?”他辩解着,“再说咱家和其他那些咸鱼不同。我不搞两极分化,你们别用两极分化来搞我。”
讲到这个点上了,书馆的这伙计放下了手中的干事,起身道:“哈哈!我今天可算是见到了一心向民的富家子弟,不瞒你说我在这个西式书馆工作好久了,顾客一直都是一些大少爷,态度粗鲁,觉得身价过亿比一般人高贵。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袁文宣,这名字我爸取的,够气派吧!”他听到这席话心里舒坦了许多,昂首挺胸起来。
“袁家的,那就不奇怪了。我早就听闻到相关的,起初是感觉奇怪,不过后来觉得是实锤了。”
“哦……哼哼!”舒坦中少爷感觉又新生了些无奈,只得笑而掩之,避之而过。
“怎么,你来是有何事?”他说,“要什么西洋玩意儿吗?其他富豪都是图这个。”
“额,就是路过被这建筑吸引了想进来看看。”
这个家伙眯了下眼睛,带点犹豫:“那好,我叫费昌。既然你这么痴迷,我就勉为其难带你看看。”
关掉了瓷台灯,费先生两手插兜行在前头,而刚出大学的毛头小子左顾右盼地缓慢尾随在后。逛遍了这层,他感觉刚进来时的书馆子缩小了,不再那么硕大宏伟气派。
地毯的一边五个大长书柜,另一边也是同样的五个大长书柜,头顶有电灯相伴,书柜的横向轮廓向两书柜内的走道延伸开,这便是现在所认为最有沃野千里视感的东西。
“喂,别叹气啊!上面还有一点。”这位先生看出了他表露来的失望,领着又上二楼。
比对于下层,这层显得黑暗,或者说根本就是暗无边际。少爷的瞳孔放大了,这是人在黑暗下的本能,而这本能让他感知到这房间的宽敞空荡。
“不,等等。”
他意识到前方有微弱的暖光,不过距离甚远了些只感觉那光在放大缩小重复着,就像深海里的灯笼鱼让人琢磨不透。应该是盏台灯,固定于写字台,因为有一个晃动瘦长影子清晰可见,他的胳膊动着换行时会停下来,可能瞧见自己了,侧过身,那影子也跟着侧。
“谁?”他的语言里似乎不带感情,宛若冰霜。
“站长,有个地主的小孩。想走走看看。”
“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吗?何况是地主家的孩子。”他并不通情达理。
“他和别的富二代不一样,刚刚还在那做批判家呢!”
站长的把目光投向少爷,是一副陷入沉思的面孔,他那胡子像极了后来的李大钊,不过没戴眼镜,剃了一个平头。
“是吗?我倒想见识见识是怎么个批判家。”
“㗏,小毛头儿!你给我讲讲太平天国和现在的这个满清政权。”又一个人突地从左边三张床的口边一张坐起,身上还裹着被子。
“嗯哼!”少爷清了清嗓子,“首先清政府本就是满清少数民族政权,他那些个八旗子弟和贵族根本就是在贪图享乐,打不过西方就割地赔款,受苦的是汉族以及其他底层人民,他们一点事都没有。而太平天国又是个封建迷信且宗教极端,你看看虽然分地给人民,但实行男女分馆以及高层腐败造成的后果你们也看到了。”
站长低声说:“讲得好,是个人才。”
“谢谢夸奖。”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你也看到了这个图书馆也就这么大,也没看起来那么宏伟,可你要知道这儿装的全是来自外洋的先进思想和我们名族最后的希望。”这时费昌先生发话,“清政府一直搞什么科举进士和八股文,就是为了限制新一代青年的思维,这个民族基本上就废了。他们想要淹没掉你,但你要知道你是种子!”
灯光依然在闪烁着,不禁让人觉得身处长夜,南方诸如盐城的一些地方,一入夜就全黑了,与能借月光的地方不一样,必须点盏油灯才能走。今天他在这个房间所见识到的正是如此。
站长点亮一盏小油灯,拎着走向右墙壁。光点渗入到那片区域,把一众事物笼罩在光圈内,在黑暗退却后露出的是两个书柜,和站长差不多大和高。
明光之下各种书的纸张的纹路开始争斗着文艺气息,就是它们的不同也一望而知,泛黄的书纸会与油灯的橘色光芒随和;白色的普通纸张会非常独到,仿佛隔开了射来的光线;灰色的则显得怎么都照不亮。
站长端详一阵抽出了一本,伸手给了少爷。
“小子,这是美国一个叫斯托夫人的家伙写的,算是一个精品,我好不容易搞到再翻译出来出成书,这是其中之一。”
在忽明忽暗中他得到了人生第一本外洋小说,它的外皮看不出来磨损的痕迹,只是封面设计有些粗制滥造:棕色表面没有配图,唯是几个黑色大字“汤姆叔叔的小屋”。
少爷笑得更灿烂了,嘴咧开了花,脸上恢复平静后还依旧会上扬。
他的瞳孔彼时已彻底把黑暗中的事物吃透,发现了写字台旁边还有一扇门。
“那边应该有个房间吧?”
“确实,那是用来洗照片的,洗照片见不光,所以我们这个房间不怎么开灯。上面直通钟塔,我设了个木板子隔绝阳光。”他说,“除照片外还存有些资料。没事你可别进去瞎晃悠啊!”
“好好好。”少爷抓了抓后脑勺,好不是严肃的傻笑。
‘叮叮叮’房间里的钟到点敲了三下,一个时辰又过去了,但并没有人注意到。笔墨书纸、突来之事淡忘了一切。
“时辰不早,你快回家吧。”
少爷走到楼梯口,慢慢布下台阶,依依不舍的又回过头:“那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好,我们等你。”
再出来时天空已经有了泛黄的迹象,不过还浅着,大雁人字形排开于头顶路过。集市的人少了,在这种时候。依约看见生意人提着担子,背着摆地摊的家伙事儿归家。老翁留着白胡须,是人中最多的,驼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大部分年轻人在银行捣鼓算盘,留下卖东西的可能是落榜了谋求生计。
可那满清王朝的横征暴敛差不多断了他们的生路,每三四年一次的全民赔款都让钱包要见了底。再之呢,就是家破人亡了,上吊的有不少,要不就是整个家全喝一碗老鼠药一起解脱。
话说杜甫老鬼写过烽火照夜尸纵横,那么清国地层区域早已是血泥尸海了。这些个皇族权贵口中的“下人”官逼民反开始了暴动,然而对于经历过太平天国的老臣们不过小场面。
泥沙满地的街道上,深红色血再一次覆盖上去了,木梁子、窗花均有溅过来的。洋枪队是个好东西,它从未真正在抗击外部敌人的战场上应用过,而只是清政府打内战的一副好牌。没人知道队里留着辫子的清人举起洋械对准自己同袍是如何感想。
死人堆大路清兵伸缩着脖子提着红缨枪翻找着还剩口气儿的人拖到广场斩首示众。在趟地的已故者中伤口或都残留火药和焦黑的洞,从身前直穿腰后。起义的乡亲们牢牢拽着两手里的干草叉锄头,现在也保持着这个姿势。
杀鸡儆猴这招着实老套了,因为他们已经在丁戊奇荒中见识过唇亡齿寒的“下人”会干出什么。朝里的老臣却依旧多此一举,旁人看来无非是在找慰藉罢了。
达官显贵把手一挥杀人倒简单,难就难于后事了。搁那的尸体就搁那儿,任由其发霉发烂,蛆将人肉蚕食尽喽。
到那会儿大头兵也懒得干,就直接一把火烧掉,又对着烧出来的灰一顿踩踹,连骨灰都不给人留下。燃烧的烟是呛人的,能熏晕人,兵们使机灵就挑出还算能看的尸体丢进河里随波逐流。
于是当少爷跑回家的时候就见着了河面的浮尸,嘴巴张大着就好像趁魂还没彻底入地前大声诉苦。更有甚者紧绷着眼一狰狞的面孔,仿佛要化为冤魂游荡人间。
‘呼呼’的,风掠过对岸的麦田,掀起你我的头发,慢慢地帮浮尸合上眼。河那边浓烟滚滚,血腥惨案还在进行着,乌鸦成组成群聚成一股黑风徐徐地接近,三两只耐不住性子降落下来于尸体上啃食。
“他奶奶的!”船上的渔夫抄起木浆就是乱砸,到那乌鸦打死掉,终于收手。
少爷继续在郊区的道儿狂奔,跑得满头大汗,这小道儿的两边是坡,长有青草却很少有树,有的只是光不溜秋的树桩和残枝剩叶。植物密得很,人们走时会因为其遮挡陷入沼泽泥地。
草坪的另一边皆为农田,是佃农从他爸手中租的,租出的田中良田占了大半,而收成不咋地的坏田,袁家老爷就贴心的把租费给降下来甚至不收。
泥泞潮湿蚂蝗自然就定居了,粗壮而肥长的身躯,利齿圈状排列的嘴巴。只怕在泥浆水草丛中,稻田的水里它们就会贴过来猛吸一口。
赏来奇怪,绿油油的景物与深棕黑色相连,背后是浅蓝的底子,比拟成山水画误沾了几片黑都不为过。
村子口有一个牌石,原本是用红颜料刻上了娄灯两个大字,年久腐化渐渐消失了,轮廓还在着。
瓦片缝隙间水流化作水珠从屋檐滴下,在青苔覆盖的路面砖块那呈水花散架开,水乡环境湿润着似乎永久不会改变,因为冬天积雪融化后夏天的烘烤却显得那么吃力。
浮萍同河水混杂的气味,野草与菜叶形成叶绿素香,掺进了化肥的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属岸边养猪场和鸡鸭鹅圈,粪便饲料的“芬芳”是你怎么也躲不掉的。
村子偏僻,道路算得上崎岖,一些路段砖头铺的地歪七扭八,空着还会形成泥水坑,大风纵横的时候更是有物品和建筑用料东砸西撞。
袁少走到他们家那大宅院门口,握住门环敲了敲。老旧的顶梁柱在大门两侧看起来很无力,房子也看起来弱不经风,实际上是为这一带最牢靠的民房了。
家入口处上去的石阶以及珍贵的大理石,包括门边盯着的龙都炫着主人家的富。这儿没安油灯觉着黑了点,一般人等待会止不住打哆嗦仿佛门里边就是地狱。
“老东家,少爷回来了!”应门的是王妈,他们雇的佣人,嘴角有颗痣,平日里又板着脸,给人一种不是愉快的心情。她双手交叉紧扣着接着干活了。
“爹,我回来了。”袁文宣昂首阔步,脚一滑绊在院里没注意的台阶,“嗨呦喂!”
“回来了。”他的老爹,人们称呼的老爷拿着芭蕉扇坐院中央思索着事情,猛然回过神来拄起一旁的拐杖指着他,有发怒的意味。
“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你这个年纪了,不找份工作成天而是在集市一类的地方鬼混。怎么了!就是这么的!”
他爹抡起拐杖朝他这个方向打,被他一敏捷的身姿给躲过,连忙解释:“我这不是到书馆研究学问了吗?”
“哼!你连大书堂都不去,岂会在小书馆研究学问?”
“不不不,这个书馆不一样,它大概是洋人建的,全是西方的先进学术思想,改天我可以带你看看。”他说,“而且我觉得可以去应聘个图书管理员。”
老头子不屑,坐回去双手放在了红木拐杖,直勾勾盯着少爷。
“这么说…你以后有着落了?”
“额…”他提起一个石桌子上的茶壶摇了摇探知到里头有水,又满不注意地一股脑倒下去,多余的茶水带着叶渣溢出小杯,“随你怎么认为。”
老头子张合了几下嘴巴,紧握拐杖再陷入沉思,眼睛瞅着冷清的天空,除了缓慢挺进的灰白巨云别无他物,只有从院顶经过的四根电线连成曲谱。往深了看那云层之中有蓝色光耀来回闪烁,打雷的前兆,下雨也近了。
“又要变天呐!”他爹有气无力地说着,更像是在叹息,只因他的鼻毛在吹动,吐气着。
少爷进了屋内,老母带着老花镜在做针线活,织得一件好毛衣,出身富人阶级,电灯传来时他家就第一时间买了,可她却依旧只点根蜡烛。注重于习俗红喜白丧,少爷从没见母亲用过白蜡,红蜡是唯一的选择。
他想趁着母亲不注意悄无声息地从客厅进房,可是他的母亲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老,老到耳朵不好使。打他走出第一步起母亲就把视线挪了过来。
她的眼睛一挪动,眼镜也就跟着动,手上织线却没有停下,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瞧着这小子会耍出什么花样。
老妇人悄悄观察人时视线十分可怕,通常微微低头有点斜着眼,嘴也微噘着,再加上头上那撮卷发和烛光。少爷小步挪动间就已经觉察到身后投来的目光,他机械性转过头,双方的眼神对上了。
“怎么啊?我是老妖怪会吃了你啊?”老妇人说着一面把桌上盒子内的线圈拿进拿出,忙乎完后还是盖上。
“我这不是怕打扰到您嘛!”
“ 哼, 打扰。你可真是会编,咱做人要榜首挺胸正大光明。就你这样偷鸡摸狗,小心把咱家名声全败坏。你怎么办呦?”
妇人依托着椅子的两把手站起来,一把熄灭了蜡烛,在没有拐杖助力下走向卧室。老旧木门的关上,在透过外界射进来的光中溅起了小尘粒,形若白色椭圆,边似灰色羽毛,漫无目的地游荡。
“你又惹妈妈生气了!”这个都嘟囔着嘴的姑娘叫袁儒雨是他的小妹,脑袋后面绑着个大蝴蝶结,穿着却很古代。她没再说话,只是怪可爱的盯着哥哥看,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发现了那本棕皮书。
“这是什么?”她自己指着这本子,好奇而又兴奋,连身体也跟着跳动几番,两只手夹上去,想把书直接夺过来。
她的哥哥眼光尖锐事先把手抬起,使得小妹扑了个空,少爷伸出食指左右摆动说:“不行不行,这是男孩子的秘密!”
“快给我,快给我!”儒雨跳上楼梯,扑了个空,揉了揉疼痛的下巴朝往阁楼奔的大哥喊话,“我要告诉咱妈,到时候你就完了!”
“那就去吧,看看她能做什么!”
传下来不止有急促的上楼脚步,更多的是一个青年的呐喊——那个位于灯火阑珊处的青年。
(本书第一卷书馆,第一章红光,完)
写于2022年5月6日,写此书时作者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