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喜欢日本影视剧,年轻人感觉和我有得聊。可再说我只好堺雅人,一定惨遭不屑。可是对《镰仓物语》长达半年的期待,起因也只是为了看雅人叔,毕竟《半泽直树》和《李狗嗨》看着太爽太过瘾了。
镰仓,一个充满了日本志怪故事背景的造梦地。抖音上出了名的海边电车就来自这个神奇之所。也许是为了呼应志怪故事的岁月感,影片的时间点选择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样的设定规避了现代环境和设施设备产生的背景嘈杂,有着更好的老故事代入感。
《镰仓物语》的主线自然是雅人叔窜起来的。他扮演的作家一色正和带着可爱的呆萌小妻子亚纪子在新婚蜜月后回归故里镰仓,一色写作赚钱,亚纪子相夫教子(对了还没有子)。两人相差10多岁,初识于师徒关系,可并没有不搭之处,相反性格互补包容,过的简单快乐。原来冥冥中早有天意注定。
在镰仓这个奇妙的地界,人神鬼怪相处融洽,互不设防。初来的亚纪子被个身前过路的河童小怪物就吓的不轻,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一色正和却见惯不怪。亚纪子对丈夫关于神鬼的叙述半信半疑,可也害怕的上厕所都要丈夫在门外值守。
两个人的身份性格互补而可爱。一色正和被亚纪子称作老师,婚前婚后都叫老师,可这位“老师”却有一个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妻子打开的储藏室,里面藏着这个大孩子的各种玩具,最多的就是他钟爱的各式电车模型。亚纪子比老师丈夫小十多岁,听到神鬼故事时怕的要命,可面对丈夫三十几岁了还偷买火车玩具的行为边责备边微笑,包容着丈夫的孩子气。
夫妻两人晚归时途径夜市,亚纪子不顾丈夫的迟疑,顺着热闹就往里闯。“呀,好棒的化妆秀”“呀,这个工艺品好漂亮”“这个松茸只卖300日元?好便宜啊”。要知道丈夫的一个小电车模型就要50000日元,这个松茸菌也太实惠了。可天下哪有白占的便宜,后面藏着陷阱呢。
夜市上被亚纪子当作化妆秀的可是真正的各种鬼神怪物哦,只有亚纪子不知道而已。可不,与一色正和打招呼的老人家濑户优子就是个真正的“活死人”。当然这个活死人不是美国式的丧尸,而是向死神提出了特别申请滞留人间完成心愿的“特殊人”(日语里把寡妇一般称作未亡人,如果要用这个概念来解释,可以把这种特殊的存在理解为“续命人”)。
老太优子引出了影片中第一段爱情故事。
“放心不下你,续命等你赴黄泉”——
最美好的爱情是相遇和相爱么?我认为是相守。相遇靠缘、相爱靠份,相守靠共同陪伴与灵性成长。当整个世界都在一片哀嚎人到中年、爱情已死的时候,我们渴望的便是这样一份有机会相遇,有契机相爱,有责任相守的爱情和婚姻。
都说真正深爱的人都希望爱人比自己早死,为什么?这里当然不是那种谋财害命或者爱人变仇人似的希望对方早死。而是觉得两个人一起活着才开心有意义。陪伴的久了,舍不得自己先走独留对方在世上相思,于是宁愿把孤独留给自己,让深爱着的对方先行解脱。
一色告诉亚纪子老太太濑户优子去年就已经去世了,亚纪子先是不信,后来信了却怕得要命,最终听了故事心里却全是温暖。
原来优子的老伴身体瘫痪行动不便,一直靠自己照顾。可优子一走老伴怎么办?放心不下的优子于是向死神申请了心愿未达成前可以继续留在人间的灵魂驻留(这样的操作实在温情,果然没有负了“物语”二字定下的基调)。
不久之后,一色目睹了优子搀扶着老伴在死神(安藤樱饰,没错,《小偷家族》里奉献了史诗级哭戏的那位安藤樱)陪同下共赴黄泉的过程。
一辆开往黄泉的灵魂列车将他们缓缓送走,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这样的夫妻情感,已经算是人间极致了。
列车总占据着离别场景的重要位置,比如《千与千寻》《银河铁道999》,我们的《七月与安生》,乃至多年前那首脍炙人口的《祝你一路顺风》。所以,我也特别害怕有人送我去上列车,那种离别我体验过,不想再体验了。
“放心不下你,追去黄泉寻找你”——
如果说老太太优子对瘫痪丈夫的这种陪伴,是我提着一口仙气等你一起死。那影片里还有一种离谱的感情叫做你死我就和你一起死。当然,不是简单的陪你死,而是想把你从黄泉给追回人间来。
这么干的首先就是一色的父亲。因为母亲去世父亲不舍便很快随着母亲去了,留下一个老仆人照顾一色的童年。可是两人的先后离去并非偶然,母亲去世后父亲实际上是去黄泉寻找母亲去了。他的愿望就是把母亲找到并带回来,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
亚纪子贸然打开的那间储藏室里可不仅仅有丈夫的玩具哦,还有一沓厚厚的手稿。手稿出自非知名作家甲泷五四朗,描述了黄泉国的各种事物景象,还描述了如何去往那里。这个甲泷的作品深受一色喜爱,可是却是又恨又爱。爱的是他“丰富的想象力”和神鬼莫测的特殊笔触,恨的是他和自己的母亲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地下私情。
慢着!不是说一色的父亲因为深爱母亲而去黄泉寻找她么?怎么一个知者便知(这句话好喜欢)的作家居然又和一色的母亲有染?父亲为了母亲殉情送死,母亲却和另一个人不干不净?
这里请原谅我必须把秘密留给观众自己去看去体会,我是来谈情说爱的,不是来剧透的。
总之,后来去黄泉寻找亡妻的一色真就见到了母亲和那个该死的甲泷呆在一起。可是他并没有如预料那般生气,反倒感到释怀而高兴。这是一个有趣的悬念,此处不再破题。
“放心不下你,穿越黄泉找回你”——
黄泉有去无回,黄泉列车只卖单程票。死神是这么告诉一色的。黄泉列车的站台班次表上也是这么显示的。
可是我们雅人叔扮演的大男主一色秉承了《半泽直树》中挑战一切不可能的光荣传统,在家中老仆阿金婆婆的守护下大胆的前往黄泉去追回亚纪子去了(肉体当然要守好,要不就容易变成《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喽)。
一色为什么要去黄泉?因为低含量的硫磺温泉可以消除疲劳困乏,具有治疗皮肤病、改善心血管等多种功效。这当然是胡扯。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妻子被莫名其妙的剥夺了本有的阳寿,活生生因为灵魂被剥离了身体而不得不去黄泉报到。
亚纪子为什么会“死”?因为阴间有个暗恋者喜欢她若干年了。这个暗恋者叫做“天头鬼”。诶嘛,能不能取个稍微不这么敷衍的名字?总之,这个暗恋者比较搞笑,还有点可怜。影片交代他等亚纪子等了无数个轮回,却每一次转世投胎都输给了堺雅人(一色前几世肯定不叫一色,可是相貌总是堺雅人的相貌,所以对于这个N次投胎体我只好直呼雅人叔其名了)。
首先,天头鬼很丑。而且,绑架勒索搞暗杀来赢取芳心的做法是不对的。可是就像死神告诉一色的那样:通常情况下,人死转世都不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可是这个天头鬼很奇葩,他对前N世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记得,也许是忘不了亚纪子。而且,天头鬼虽然喜欢亚纪子,可人家绑人不施暴哦,非要让亚纪子签字承认喜欢自己,否则绝不造次。这么绅士而专一的鬼,如果不是被拍的那么丑我还真想单独写一个“死活得不到你,守在黄泉只为等你”。
好啦言归正传。亚纪子怎么“死”的这里就不赘述了,毕竟影片还在上映,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这里只说她为什么要去黄泉。亚纪子本来可以继续陪伴一色的,因为她是一个肉身不腐灵魂出窍的特殊“灵体”,也就是说,只要她不想去黄泉,死神也不会逼迫她。可是她留在人间就会妨害一色的健康,让他中邪一样身体越来越差。
死神将事情真相告诉一色后,一色先是发疯般地自责并想要找回亚纪子的身体。后来又和死神达成契约以自己的寿命换来亚纪子的驻留和陪伴。可是亚纪子实在不忍心丈夫以命换命。于是,她去了黄泉。
故事的最后,亚纪子和一色二人齐心协力,感动天、感动地、感动偶遇老神仙,克服万难回到了人间。这样的故事固然离谱,可是恍惚间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部《聊斋志异》故事改编的港片经典《倩女幽魂》。
“放心不下你,留在人间陪陪你”——
这是影片中不经意的一个小支线,可也让我为之动容。
亚纪子被鬼怪所害灵魂出窍,可她当时兴冲冲去酒馆告诉丈夫编辑部约稿的消息,直到把通知送到才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再回头去找,身体却不见了踪影。身体去哪里了呢?
粗心的丈夫一心扑在稿件上,完全没察觉到妻子的变化。直到酒馆老板说他面带煞气并回家贴符,才确知妻子已物是人非。他四处寻找,终于在警官朋友(狐妖所化)的帮助下找到了妻子的身体。
身体被谁借去了呢?一个车祸死亡的妈妈。这位妈妈刚死不久,连死神都还没来得及接走就遇到了亚纪子的身体。她舍不得走的这么突然,于是借尸还魂想要回家再看看丈夫和女儿。可这一看就舍不得走了。
另一幅皮囊模样,却清晰记得生活的点滴细微。于是这个家庭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一样的继续生活在一起。是啊,我们爱一个人,识之于形骸、喜之于外在。却爱之于灵魂。真爱是活在记忆里的。
一色找上门去,为妻子的逝去,也为这位暂存于世的妈妈自私的行为感到愤怒。可是当这一家人哭泣着真诚赔罪时,我再一次流下了眼泪。舍不得走,无非是因为还有牵挂的人,虽然手段不正当,可是也情有可原。
这段支线情节稍纵即逝,甚至结尾也并没有给予交代。可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当一色和亚纪子的魂魄重回人间时,也一定是这位暂借身体的妈妈将要离开丈夫和女儿的时刻。毕竟是温情物语,一个新的到来便意味着一个旧的离开,即便没有残忍点破也不免让人伤感。
“放心不下你,死了也不放过你”——
这是我将要讲述的最后一个爱情故事,关于一色好友本田编辑的故事。放在最后一个讲,是因为这个故事反倒超越了主线故事令我深有感触。
本田编辑是经常向一色约稿的出版社编辑,同时也是他的好友。本田突患恶疾不久于人世,当一色告诉他灵魂契约的存在时他是不相信的,可当他真的死去时却紧紧抓着这根稻草不放。不是救命而是续命。
按照死神的说法,要想续命就得提出申请,由黄泉的审核机构给予死者继续留在人间的能量。可是由于申请者太多,搞得公司破产,没有办法再按正常手续给予死者续命的能量,除非有人愿意像一色折寿给亚纪子续命一样为他提供能量。
当这种减寿方案被一一否定后,本田选择了另一种套餐,变成妖怪继续留在镰仓的人间。在日本志怪故事里,妖怪不同于鬼魂,他们有着离谱的实质身体,却不像鬼魂那般害人索命。
本田变成了一只蛙头妖怪,丑陋到一色不忘用一句“怪不得这个套餐不怎么受欢迎”来调侃他。说白了这就是个投胎转世的半成品,可以继续留在世上,却没有人形。只能默默的守护陪伴在身边,却再不能近爱人半步。痴情的本田心甘情愿选择了这样的陪伴方式。
这样的陪伴是注定残忍的。变成了蛙头怪的本田偷偷给生活拮据的妻女汇钱,可妖怪不是神仙不能变出钱来,他也没有比生前更多的盈利手段。
当他看到妻子和别人约会时,他心里痛苦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手里领走气球并拥抱他时,他只能以假扮人偶的形象承受着心中的想爱而不能,敢爱而失格。
我们看看他是怎么“收拾”那位追求者的。他变成了升级后的暴力蛙(有点像《七龙珠》里的赛亚人变身)拦住了追求者。他恐吓如果再纠缠自己的妻女就会杀死追求者,可是当对方却说出“如果不能爱,宁愿被杀死”时,他的内心情感更加繁复。他心里自知这是一个像自己一样深爱着妻女的好男人,也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对象,可感性又让他痛不欲生。
最痛苦的爱,不过于:你存在,她便永远无法往前走;你留下,她却再也不需要你;你不舍,却又必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走了,你却再没有离开的自由。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尼古拉斯.凯奇和老美女梅格.瑞恩饰演的那部慢节奏情感片《天使之城》。带人离开的黑色天使(另一种概念的死神)爱上了救人性命的外科女医生。他的身份不允许拥抱和亲吻,甚至触碰也没有温度。他纵身跃下由神而成人,可刚刚相聚爱人却遭遇车祸天人永隔。这真是上天开了个残忍的玩笑,可错过,本就是人生的永恒命题。
变成蛙头妖的本田不知道会不会死,有一个可靠的人照顾妻女是令他欣慰并放手的原因。可那些死去的人,尚还能在黄泉相遇,他却注定只能退回到阴影里,默默的看着爱人的毫不相干与置之不理。本田啊,你这个傻子让人好心疼。
当然如果你抱着去看一部爆米花电影的心态去看这部《镰仓物语》,那么一定会多少有些失望。因为熟悉堺雅人的读者都知道这家伙正经起来强悍无比(比如《半泽直树》中的银行家形象),可是疯傻起来吃不惯的也会消化不良。他在《镰仓物语》中的表现疯傻不够、威严全无,显得有些不温不火。
再者,那个暗恋亚纪子的天头鬼实在让人有些出戏,丑陋也就算了,动作设计还显得很尴尬,要不是有那么多爱情故事的余温暖着真的让人分分钟游离,感觉是《捉妖记》CG效果+80版西游记鬼怪形象+奥特曼武打动作设计的结合体。
不过,除了这些不如意之外,只要你能够带着情感去认真体会,连搞笑的穷神那一段都会让你有不少感动。
志怪故事往往是人生不得志的某种转嫁移情,而爱情,永远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我们认真的描绘和观赏志怪故事,无非是生命里那些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的情感承载。从这个意义上看,《镰仓物语》值得你撇开暑期档炎热的打打杀杀,去真正感受一番爱情背后的寒凉苦楚,沉淀也好、升华也罢,必有某种感触能让你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