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张医生，相识于微时。

      2008年夏天，趁着放暑假，我爸带我去一家知名诊所治疗牙齿。冲着老板名气去，老板却没空，把我分到张医生的诊室。他应该入行还不久，看起来十分年轻，桌子上摆着厚厚的教科书，嘴边时常挂着“理论上来讲”，少了点老师傅那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治疗每周一次，持续很长时间。家里离诊所并不方便，我经常顶着大太阳跑到马路边，等那公交车姗姗来迟，成群的知了看我被晒地黑黢黢，叫得更加起劲。那会年轻，心里装不下许多事，从不担心治不治得好，更不可能到处查证医生排名和方法水平。张医生让几号去，我就几号去，让做什么治疗，我就做什么治疗。

      张医生很随和，不会像别人指责或者嘲笑我年纪轻轻就把牙都弄烂。我不爱说话，他经常跟我开玩笑，问最多就是：“你怎么这么瘦？”“你吃肉吗？”“你们家买不买肉的？”那时的体重，该是这些年再也不可及的高光时刻。安装牙冠，我爸选择了金属冠，张医生觉得全瓷冠效果更好，忍不住私下问我：“你家里是还有二胎吗？”因为金属冠价格更便宜。我说我爸的金属冠用着感觉挺不错，他不大相信，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张医生虽然年轻，水平实在不赖。一个夏天把我满口烂牙该补的补，该装的装，全部搞定。装完牙冠，告知我护理事项，不要接触冰的烫的酸性易腐蚀，保护好用十年没问题。我记下来认真执行一个星期，就抛到九霄云外。从此该嗑瓜子嗑瓜子，该喝可乐喝可乐，从不把那些个假牙放在心上。

      后来一直在外地，难得回趟老家，碰巧有个补过的牙掉了一点，经过诊所顺便进去看看。大厅里坐满等待的病人，前台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径直上了楼，心想这地方熟得很，不用你带路。上去才知道，张医生身价水涨船高，还有了自己的助理。前台追上来问我找哪位，有无预约，我尴尬地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医生一眼就认出我，说是跟他约的，带我去另一间诊室，检查完免费做了修补。临走，跟我讲以后来要先预约，周末人多地很。

      我妈的牙跟我一样，也是一堆问题。我介绍她去张医生那边，回来跟我说，水平高的，别的医生怎么也调不好，他打的模不用调，就是脾气实在太差了，要骂人的。张医生在口腔方面十分有天分，又爱钻研，彼时他已是诊所核心骨干，一般操作不再亲自动手，开始享有一些特权。但老诊所终究没能留住他，前两年出来自立门户了。

      因为离得远，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只是我孕期牙病全面爆发，后来治疗一直不理想，更糟心的是，一颗原本好好的牙因为操作不当出现问题。我无法接受主治医生推脱的解释，万般无奈给张医生发微信，希望他能给点专业建议。等了一会，他没回我，想想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这么久没联系，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院长，还能记得我吗？

      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接受诊所再治疗的安排时，张医生给我打来电话，说刚刚在开车没注意微信，他仔细看过我的牙片，解释了造成问题的原因，并给出两个解决方案。让我先跟诊所沟通，如果沟通不了，可以周末回老家找他。末了，他说，丽洁，谢谢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

      嗯，也谢谢你，张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