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740】君明靠本事,君昏靠朋友。2022-11-12

3、

正月二日,任命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

安禄山身体肥大,肚腹下垂超过膝盖,曾经自称重三百斤。外表痴直,内实狡黠。常令他的部将刘骆谷留在京师,观察朝廷动静,全部向他报告。有需要奏章和信函时,刘骆谷就代他撰写呈递。每年进献俘虏、杂畜、奇禽、异兽、珍玩之物,不绝于路,郡县疲于递运。

安禄山在皇上面前,应对敏捷,杂以诙谐。皇上曾经戏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这胡儿,腹中有什么东西,这么大!”回答说:“更无余物,只有一颗赤心!”皇上喜悦。又曾经命他去见太子,安禄山不拜。左右催促他下拜,安禄山拱手站立说:“臣是胡人,不习朝仪,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官?”皇上说:“这是储君,朕千秋万岁后,代朕为你的君主。”安禄山说:“臣愚昧,之前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道另外还有储君。”不得已,然后跪拜。皇上信以为然,更加爱他。皇上曾经在勤政楼设宴,百官列坐楼下,唯独为安禄山于御座东间摆设绣着金鸡的幔障,设置坐榻,让他坐在前面,仍命卷起帘子,以示荣宠。命杨铦、杨锜和杨贵妃的三个姐姐都与安禄山结拜为异姓兄弟。安禄山得以出入禁中,乘势申请做杨贵妃的干儿子。皇上与杨贵妃共坐,安禄山先拜杨贵妃。皇上问他缘故,回答说:“胡人先母而后父。”皇上喜悦。

华杉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俗话,在安禄山和李隆基身上得到应验。马屁不需要逻辑,也没有任何一句马屁是过分的,只要那听的人足够自私和骄傲,他都能受用。李隆基此时,就是那个自私和骄傲的人。

4、

李林甫认为王忠嗣功名日盛,恐怕他入朝拜相,忌恨他。安禄山心怀异志,假托以御寇,筑雄武城,大贮兵器,请王忠嗣派兵协助,想要乘机扣留不还,吞并他的部队。王忠嗣提前在约定日期之前抵达,没有见到安禄山,直接返还,数次上言说安禄山必反;李林甫更加厌恶他。

夏,四月,王忠嗣坚决申请辞去兼河东、朔方节度使职务;皇上批准。

5、

冬,十月七日,皇上前往骊山温泉,改温泉宫曰华清宫。

6、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以部将歌舒翰为大斗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兼赤水军使。哥舒翰的父祖本是突骑施别部酋长,李光弼,是契丹王李楷洛之子,都以勇略得到王忠嗣重用。王忠嗣派哥舒翰攻击吐蕃,有一个同级别将军做他的副将,倨傲不为所用,哥舒翰直接把他打死,军中股栗;累功升到陇右节度副使。每年积石军小麦成熟时,吐蕃就来抢收,没有人能抵御,边人称之为“吐蕃麦庄”。哥舒翰先伏兵于其侧,敌人一到,截断其后路,前后夹击之,没有一个人能回去的,从此不敢再来。

皇上想要命王忠嗣攻打吐蕃石堡城,王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防守。如今顿兵其下,不牺牲数万人不能攻克。臣恐怕得不偿失,不如暂且厉兵秣马,等什么时候有机可乘,然后攻取。”皇上心中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皇上命王忠嗣分兵协助。王忠嗣不得已奉诏,但是不能满足董延光的全部要求,董延光也怨恨他。

李光弼对王忠嗣说:“您因为爱惜士卒的缘故,不愿意让董延光建功,虽然是不得不接受诏书,实际上是破坏他的计划。为什么呢?如今以数万人大军交给他,却没有设立重赏,士卒怎肯为他尽力!但这次出征是天子的主意,他无功,必定归罪于您。您军中府库充实,为什么不拿出数万段绸缎,以堵塞他的谗言之口呢!”王忠嗣说:“如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敌,不得也无害于国,所以我不愿意去做。王忠嗣如果因此受责于天子,不过是调回京师,担任一个金吾、羽林将军,宿卫天子,再次,不过贬到黔中,做一个长史、司马之类;我岂能以数万人的生命,去为自己换一个官职呢!李将军啊,你的话确实是为我好,但是我心志已决,你不要再说了!”李光弼说:“之前恐怕您为此受累,所以不敢不说。如今您能行古人之事,不是我所赶得上的。”于是退出。

董延光果然过了日期,还不能攻克,上言说王忠嗣沮挠他的计划,皇上怒。李林甫乘机指使济阳别驾魏林诬告说:“王忠嗣曾经说他自幼养在宫中,与忠王(即现在的太子)相亲相爱,想要拥兵以尊奉太子。”皇帝敕征召王忠嗣入朝,委三司(御史、刑部、大理寺)审问。

皇上听闻哥舒翰的声名,召见于华清宫,与他谈话,喜悦。十一月十九日,任命哥舒翰代理西平太守,兼陇右节度使;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代理武威郡事,兼河西节度使。

华杉曰:

王忠嗣是一代名将,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就有专业态度和专业尊严,所以他不愿意攻打石堡城。但是,他有一点没有想到,他以为他的罪名最多不过是没有全力协助董延光,不知道转眼就被套上谋反大罪的绳索。从这一点来说,他草率了。之前他得罪安禄山,现在顶撞皇帝,李林甫一直在找机会铲除他,魏林出卖他。这下要被置于死地,之后是因为哥舒翰拼死相救,得以活命。决定他命运的,跟工作意见都没关系,都是一个个或敌或友的人。

总结历史人物的命运,十个字:

君明靠本事,君昏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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