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之欢

短渣慎

她初遇他时不免如无数女生般被他皮囊所吸引,别人都说他拥有一副好皮囊,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认为此刻自己有些丧失了魂魄,且有些庆幸自己并不认识他,但这也足够让人失落上好一阵子。

后来她还是遇到了他很多次,这有些意不清道不明。她希望自己不要被迷到鬼迷心窍,于是越是全副武装防备着,也越是溃不成军。过了许久她几乎看遍了他所有笑容后向前迈了一步,她说他很是眼熟。这暗地里的偷偷摸摸被放在台面上反而乱了分寸,他思索后发出一声鼻音认同了她。

后来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她突然有些失落,别人都说他空有一副好皮囊,她说她有些不明白,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许多。越是自负反而越是小心翼翼。

第一通电话是他打过来的,她正坐在明亮且刺眼的画室里,沾着暗红色颜料的画笔在画布上留下一道疤痕。她手忙脚乱从一堆铅笔稿中抽出手机,指尖的颜料粘在白色的手机壳上,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就像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意犹未尽。

他说他看到她了,她扭头从画室巨大的玻璃窗往外看时并未看到黑暗中的光电,沉默许久后他说开玩笑的。不轻不痒,她还未发出声他便道了晚安好梦。她仍然看着墨色漆黑般的夜空和空空如也的街道,对着忙音说了句晚安。

她越是想见他越是忙碌,偶尔会幻想自己是不得休息的秒针。有时她会想起他的皮囊,还有撑起他灵魂的骨骼。时间把他磨的越来越迷人,一笑一颦朦朦胧胧。她常常打开通讯录看着最上面的他,每次打过来的都是他。手机的振动将未知的、说不出口的含蓄衬得讨人欢喜起来,她反而与那空壳越走越远,却每次都能被其深深吸引。

也没过多久她的画被送去参加比赛,那天她很早就离开了画室,她有些怀念前几日通宵一个人呆在这里修改着作品。别人说这场比赛很重要,她将那副留着血痂般的作品寄了过去,浅色的颜料严严实实覆盖在上面。她企图从细微的笔触间寻找到深红色的痕迹,无果。

在护城河边她看到坐在护栏上的他,她有些感激初春此刻的夜色并未降临,残阳如血般的披戴着金黄色的长袍。她走近细细打量着那副让人魂牵梦萦的皮囊,他声音沙哑的说了句下午好。

他们一同分享了一支万宝路和小半瓶矿泉水,直到平稳的水面泛着白光,倒映着夜色和远处的路灯,沉默多时后她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摸着手背裸露着的皮肤。

道别时他祝她在比赛中能拿到第一名,她坐在颠簸的汽车上时回忆着他唇瓣间吐出的白烟,它们上升直至消失,被一缕风吹散。还有与他皮肤相连的神经和骨骼,他很是瘦,伫立在绮丽的黄昏下,消失在荒芜的街道。

在画室练习时,她拆开新买的炭笔,看着空白带着粗糙条纹的画纸,指甲嵌入软碳之中,她在纸上画着他,一种不被人指使的驱动。她突然想到了被泼了颜料的大卫石膏,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赏心悦目也越是困难,笔头在纸上轻轻摩擦着,留下浅灰色的印记,目光落在绚丽多彩的石膏像上,被人恶意的、解恨的颜料反而让他更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她打磨着笔下他的外形,让他更是完美无瑕,她想了许多,这让他离理想的方向越远。她仅仅精心画了他的嘴唇,她很是喜欢他的唇,还有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很是沉迷于他的皮囊,看着几乎是自己画得最近乎完美的唇形,这一切便是足够了。也有些不明不白,她放下炭笔时手掌与指尖都是银色的铅印,落在画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他亲吻的她时候在她送给他那副未完成的画的第二天,这一切顺其自然,他睫毛扫过她睫毛时她睁开眼,看着如雕刻在石膏上的双眼皮,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她告诉他很多人羡慕着他的皮囊,他吐出烟雾时耸耸肩,对此倒是习以为常。白色的烟带着薄荷味的烟草味,带着看不见的东西消失在空气中,她越是认为这迷人极了。

那副画通过预赛后,她恢复了昼夜呆在画室的生活,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应该去画什么,给的命题模模糊糊。无聊时她又画了一遍大卫,她想象这个死气沉沉的石膏有血有肉,骨骼里是一个丰满的灵魂,这反而得心应手起来。

她想象着西方神话中天使,挥动着巨大的羽翼,遥不可及,消失于天际的、象征着美好的一点。他们死时睫毛不再颤抖,安安静静,神情淡然。沉睡多年后羽翼化成泥土,身后支撑着巨大的骨骼。

她得奖后回到学校后,从同学那得知他已经死了,在河里找到的。他们都说他是一个多么英俊的人,被河水浸泡过反而愈加迷人。

她想起几日前,或是更早之前的时候,他告诉她不要怜悯灵魂。温热的嘴唇划过她的耳垂,带来一阵瘙痒。

他成了世界上最美的溺水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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