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六点,老公把我唤醒,告诉我姥爷昨天夜里离世了。一瞬间僵在那里好半天,不知该做何种反应。我相信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昨晚翻来覆去起来好几次都睡不安稳,却不想答案在这里。心里念着姥爷,姥爷慈祥的面孔映入了脑海。
姥爷,是老公的姥爷,待我也极好。嫁入婆家十年,虽然每年见姥爷的次数不过是逢年过节的三两面,但姥爷留给我的印象却是极深的。

初见姥爷,是我爸从内蒙来烟台,婆婆把姥爷请来一起会亲家。姥爷是个典型的农村老人,宽厚朴实。那时已逾古稀的他还能下地干活,身体硬朗,耳聪目明,声如洪钟,笑声爽朗。喝点儿小酒,便红光满面。
大圆圆出生,我在婆家坐月子。满月那天办喜酒,姥爷也来了,姥爷笑眯眯地看着炕头的大圆,又端详了一会儿大圆脚后跟处的一块红色胎记,信誓旦旦地说重孙女以后一定是干大事儿的人!虽然闺女脚上的胎记后来消失了,但是姥爷的那句话却一直留在我心里。
怀小元元时,姥爷和姥姥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住进了养老院。由于疫情防控,家属探访很受限制,直到过年才得以见面。许是很久未见亲人,姥爷和我们聊了很久。我坐在床头,听姥爷讲以前的种种往事。人至耄耋,眼前的事情常常转眼就忘,但久远的回忆却记得分外清晰。回忆里有拉扯两儿五女的艰辛,也有儿孙成才的欣慰,更有对壮大后齐齐整整的二十五口大家族的荣耀和自豪。
前年春,姥姥过世了,我们一家四口连夜从青岛赶往姥家的村子奔丧。因为小元尚小,还不会走路,亲人们安排我不必参与葬礼,所以姥姥的葬礼举行之时,只剩下我抱着小元在屋子里陪姥爷。
姥爷躺在老屋的小床上动弹不得,听见屋后响起送葬的唢呐声,这位近90岁的老人眼角滑落两行热泪,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我没有老婆了……”这一幕每每想起我都会止不住地流泪。我给姥爷擦了擦眼泪,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哽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小元守在床边,静默地流着眼泪听窗外的哀乐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儿,姥爷似乎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了句:“这会儿应该是到山上了。”姥爷知道下葬的地方在哪里,口气中是带着伤感的确定。“姥爷,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我们这个大家族需要您!”我鼓足勇气对姥爷说。“唉!”姥爷叹了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该死了,不想让儿女们添负担。”姥爷无力地咕哝着。“姥爷,您的大孙子快要结婚啦!您一定要喝他的喜酒,而且还要抱重孙子呢!”我振奋起精神宽慰姥爷,给嘴唇干裂的姥爷喂了几口水。姥爷听了似乎也高兴了些,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如今,时隔一年三个月,大孙子已娶了媳妇结了婚,可还没等到抱上重孙子,姥爷就等不及去和姥姥相会了。姥爷的心中或许还有遗憾吧,但我想饱经风霜的姥爷一定是无怨无悔的。
姥爷的观念里从来没有重男轻女,无论姑娘还是儿子,都一律供他们读书上学。就连六十多岁的我婆婆,他的大女儿,也读到了高中毕业,这在那个年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当年姥姥的妹妹生孩子难产而死,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儿子。姥爷二话不说,接到自己的家中抚养长大,视如己出。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很难想象已有六个孩子的姥爷是怎样咬牙坚持着把小舅抚养成人的。
姥爷最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九个孙子孙女个个都是大学生,而且找的对象也都是大学生。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上了大学就等于有份好生计,有了好生活。每当村里有人提起林家子孙,姥爷总会喜上眉梢,如数家珍。或许作为家族的长者,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孙有出息吧!
只是今天后,门前再没有欢声笑语,记忆里低矮的老屋将空空荡荡,一把老锁也将锁住老屋所有的故事。唯有门前那棵百年老槐树继续见证着村子里的生命故事,讲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在姥爷家的祠堂里的家谱两旁有两句家训我至今记忆犹新——
衍祖宗一脉真传曰忠曰孝
教子孙两条正路惟读惟耕
姥爷真的做到了,姥爷的儿女中,有种果树的农民,也有上市公司的老板。但无论是农民还是老板,姥爷都一视同仁,要求儿女多积德养德,多行善事。各位姨母舅父也的确都是朴实纯良之人,谦恭地践行着父亲的教诲。
感恩姥爷以身作则,奋力的托举,为家族的后代留下无比珍贵的精神财富。作为孙媳,我以加入这样好家风的大家族而自豪!我想我会做许多好事来荣耀我们的家族;我会尽心抚育后代,让我们的血脉更好地延续下去;我会谨记您的谆谆教诲,将我们的家族家风代代流传下去!
姥爷,谢谢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