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火的故事(一)瀛台寂

  1. 瀛台寂

    其实我最早想要学的,不过是如何让冰荧惑花开放的秘密。        ——《白雀神龟》
    

要是放在过去,南山路的繁华丝毫不会输给南淮。且不说油面摊、烤鸭铺随处可见,就连整夜整夜的打架斗殴也没停过。那会儿下城处处都是影子,南山路自然也少不了影者帮,也许一个路边提溜着一尺多长的筷子的炸油条的老头都能喊出“我身无形”,然后不见踪影。

“现在不行啦,”拖行李的老生嘟囔着,他原本就是被拉壮丁拉来迎新的,现在又碰上这么个死气沉沉的家伙,心中自然不快,“要说当年,这南山路可是有名的红灯区……你看那里,那就是当年的天香阁”。

瀛台寂顺着学长的手臂看去,没多想就相信了他的话——周围也就那栋建筑还像点样子。不过现在的天香阁已经不是歌楼了,现在那座小楼的名字是“天香快餐店”,旁边放了块牌子——五份以上每份均送菊花茶或卤蛋。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两人来到宿舍楼下。学长把拉杆箱还给瀛台寂:“到了,那边公告板上有宿舍分配表,进去把通知书交给宿舍楼迎新的同学,然后报宿舍号拿钥匙就行了。”

说完,那位学长就径自走了,也没说声再见。瀛台寂倒没觉得什么,他走到公告板旁,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四人间的宿舍……1200块一年的就是不一样,他盯着那些名字暗想。看到了宿舍门牌号,瀛台寂皱了皱眉头:怎么是这个号?
“青罗,宁州。风行云,宁州。辛不弃,宁……”瀛台寂心里一抖,全宿舍就他一个瀚州的。

算了,他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

“哼。”瀛台寂来到宿舍门口,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门牌号——211。

瀛台寂刚把钥匙插进门锁转了半圈,门就开了。门是被里面的人打开的,看来瀛台寂不是最早到的人。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的小伙子,也许是暑假刚过的缘故,晒得有些黑。

“你好。”

“你好,”小伙子伸出手,“辛不弃。”

瀛台寂愣了一下,随即握住对方的手:“瀛台寂。”

“哦?”辛不弃微微一笑,让瀛台寂感到很阳光,“瀛棘的?”

“嗯。”瀛台寂点点头,却有点不悦。

“我听说过,”辛不弃接着笑道,“我还没有翰州的朋友呢!你是第一个。”

瀛台寂心里有些发虚,又有些不知所措:面前这个男孩才刚认识他不超过两分钟就把他称作朋友——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另一种情况,瀛台寂想。不过他依然愿意接受这样的友谊。

晚上从吃过饭,一直到睡觉前,另外两个人也没有来报到。于是,辛不弃就和这个蛮族大学生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各自的家乡。

“厌火这里经常下雨……还有那个海风吹的,能把你家天花板潮得滴下水来……”辛不弃自豪地抱怨道。

“呵呵,”瀛台寂熄了灯,爬到自己的床上,“我们家那里没有海,白梨城看不到海。不过有草原……”

“还有还有,我们厌火还有还有好多海鲜。谁说没吃过厌火的烤鸭就不算来过厌火,我看海鲜才最好吃呢!我见过一个渔民抓到这么大一条鱼!”说着辛不弃比划了一条大大的鱼,不过黑灯瞎火的,瀛台寂什么也没看见。

“嗯……还有朱雀门,据说……”

瀛台寂索性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这个新朋友侃侃而谈。
不知聊到几点,反正很晚了,于是两人都沉沉地睡去。

辛不弃比瀛台寂先起床,他说自己在学校还有个表姐,有点事要去找她,让瀛台寂自己到处逛逛,买点东西。

瀛台寂含着牙刷点点头,嘴里含混地道了声再见。

洗漱完毕,瀛台寂看看表,已经快上午十点了,他决定去嘉树园吃早饭。其他学校他不知道,但一来厌火他就听说厌大和宁海大的食堂名字很有特色。厌大的食堂多是以“某某轩”为名,而宁海大则是“某某园”。什么桃李园,嘉树园,留园,展园之类的。由于现在正处于新生报到的高峰期,学校决定把食堂的经营时间延长,所以瀛台寂才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吃上早饭。

吃罢早饭,瀛台寂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溜达,瞅着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九月份才是厌火最热的时候,何况今年厌火又荣膺“九州四大火炉之首”的美誉。瀛台寂渐渐有些吃不消,于是他钻进超市给自己买了瓶绿茶,然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

辛不弃没回来,但宿舍却多了三个人。瀛台寂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又看到他和父母把行李堆在了三号铺,想这也许就是青罗了。

果然,少年走过来,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我叫青罗。”

“我叫瀛台寂,”瀛台寂微笑,“叔叔阿姨好!”

青罗的母亲倒是挺和蔼,但是他爸却只是点点头,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瀛台寂后来知道青罗他爸就是沙陀药叉,“灭云关”集团的董事长。

瀛台寂觉得青罗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乍看上去像一根没雕过的上好木料,不过仍透着些许灵气,让人忍俊不禁。那天青罗穿着一件浅色T恤,不知是怕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留着少见的“三毫米”发型,把一对耳朵反衬得格外显眼。后来瀛台寂才知道那是因为青罗习惯——他从小到大都是那种近乎光头的发型。

“瀚州?瀚州会下雪的吧?我还没见过雪呢。”听说瀛台寂是瀚州来的,青罗马上来了兴致。

“嗯,”瀛台寂点点头,“会下很大的雪。下雪挺冷的……”

“有多冷?”显然,青罗对“冷”没有什么概念。

“这个……反正你到过瀚州见过雪就知道了。”一时间瀛台寂也想不出怎样回答。

不过青罗对去瀚州并没有表示出多大兴趣。瀛台寂也不奇怪,一是青罗对瀚州的了解确实不多顶多就是“北都大学在宁州只超一本线10分左右”,二是因为一说到瀚州……

瀛台寂摇摇头,他不愿意去想那些事和别人对瀚州的评论。

最后一个来的是风行云,宁州人,而且还是个有翼的羽人。

那么细弱的身体,让瀛台寂感觉一碰就会倒。不过风行云却不这么看,他觉得自己身体轻灵,动作敏捷,哪那么容易让人碰翻。其实我个人对这个问题毫无兴趣,不过也不忍心打扰两位新同学。

最后还是辛不弃受不了了:“行了啦!你们还小啊?”

虽然翼民和无翼民在法律上已经没有差异,但这个问题在厌火仍有它的敏感之处。对此,宁师大前任校长羽鹤亭曾发表过如下言论:“虽然我的大学不在上城而是下城,不过上城还是上城。”

此言一出,立即招致不少非议,甚至有传言说这也是铁问舟接替羽鹤亭成为校长的原因之一。

“我觉得没什么,都什么时代了……”青罗插嘴道。

瀛台寂闭上了嘴,他又想起了那些瀚州人在东陆的遭遇,他的确没有什么发言权。

“哎,你竞选了宣传委员?”风行云岔开话题。

“就那样儿吧,”瀛台寂歪歪头,“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另外,铁导不也说了‘服务同学,锻炼自己’嘛。”

所谓的“铁导”指的不是铁问舟校长,而是他们年级的辅导员铁昆奴。

铁昆奴听着名字吓人,却是个文学院出来的秀才。据他自己说,他毕业时是全年级第一名。但是,无论铁导水平如何,让他一介书生来管理一帮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总是有点别扭。大概铁导也怕管不好这些新生,于是总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甚至办起事来也是铁板一块。

一次211宿舍隔壁的茶匙把脚给崴了,他一瘸一拐的去找铁导请假看病。结果铁导说:“你把医院的证明拿来我给你批假条。”

“我靠,那我还用找你请假?再说我伤成这样你让我来来回回跑这么多趟?”事后他大发牢骚。

瀛台寂觉得他竞选班委并没什么不妥:“青罗,你不是也当学习委员了吗?”

“我,我……我是感觉自己总不太会说话,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青罗吞吞吐吐。

“看出来了……”辛不弃笑道。

“那个……也不是那样……”青罗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啦,该吃晚饭了,去叫龙不二。”风行云看看表。

他大号龙尊柱,“不二”两个字是他自己起的。本来是想表达他为人刚直——说一不二的龙不二。谁知传来传去不知在哪里发生了变异,成了另一种解释。这搞得他很是郁闷。

瀛台寂真正认识龙不二是在开学初的班委选举大会上。听完了龙不二不算长的竞选演说后,瀛台寂觉得这个人不一般。

龙不二自己也没想到他能当上班长。

“既然大家这么相信我,那我保证一定向全班同学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龙不二说这些话时,脸都红了。

龙不二和辛不弃一样都是厌火本地人,两人高中时还是校友。其实瀛台寂挺羡慕这种搭配的,毕竟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厌火生活。

那么,就这样吧。他想,既然上天把他安排到这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瀛台寂不信命,他只信自己的努力。这么想着,他向图书馆去的脚步迈得更快了——他当了宣传委员,Photoshop是一定要学的。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其实指的是人们对气候变化的一种自然反应。不过到了瀛台寂这里,情况却略有不同。他把翻倒的夹台扇重新摆好,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做着他军训后的第一个好梦。对于他来说,现在不仅仅是“乏”这么简单而已。

“学校太不人道了,明知道厌火这时候最热,还偏要军什么训!”青罗在下面摆弄着自己的胳膊,“看看我都晒脱皮了。”

“你就知足吧!人家瀛台寂那张脸都黑成那样了,没看他都躲在床上不敢下来?”风行云躺在对面地床位,也舍不得起来。

“去死……我就是比以前看起来健康了点。”瀛台寂嘟囔了一句。

“嘭嘭——开门!”凄厉的叫门声把瀛台寂的睡意一扫而光。

这分贝和嗓门,除了龙不二,不会有别人。

“你丫要死啊?这么大声干嘛?”风行云瞪着刚进门的龙不二。

龙不二斜睥了他一眼:“懒得理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奶茶!”

“早晚赢回来……”

“到底什么事啊?”瀛台寂从床上探出头。

“铁导发话了,现在班级活动可以开工了,”龙不二看着他,“海报也准备开始吧!”

“什么活动来着?校园……”风行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校园精彩我来拍’,你个脑残!”青罗在下面踢了一下风行云的椅子。

“你妹!有种再踢?”

“你当我不敢……”

精彩我来拍……瀛台寂摇了摇头。当时确定这个活动主题时,班委们都很积极,但他一直怀疑这个活动的参与度会有多高。而后来的事实证明,瀛台寂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里仅仅是大学,不是军队。

刚开学时,瀛台寂还没有换手机,他的内存卡里还存着不少高中时的照片。当青罗骂风行云时,他的心忽然震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些照片。

初入大学,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适应期,长短不一。当瀛台寂调出那些照片时,他就明白自己的适应期还没有过去。对于大多数青年的男男女女来说,能让他们辗转反侧的东西无非就是考试和恋爱。我们的主人公再热爱学习,也不会往手机里存试卷答案。不过他看着蛮舞云罄的照片时,心里确实会浮现出那时考试发答案的场景——用的也是这部手机。

照片上的女孩裹在厚厚的红色羽绒服里,只露出洁白的脸和光滑的马尾辫。瀛台寂看着照片傻乐了一会儿,心情终究还是沉重下来。以后不知道还能见上几面呢?瀛台寂还是蛮期待以后会和云磬见面的,他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场景,最终居然只确定了两个最平淡无奇的。这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扫兴,他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么没有追求的人。趁龙不二继续为舍友们讲解活动流程时,瀛台寂忍不住把两个场景又温习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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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CENCE 1
    这天对于瀛台寂来说终究不过是个平凡的日子。

    当28路车停下时,瀛台寂的手机也响了。

    “……你丫现在回家了没?我已经到白梨半个月了……”瀛台寂边接电话边上车,他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扔了一块钱到投币箱里。习惯性的,他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那一排的颠簸会强烈一点,所以别人都尽量不坐那里。

    “唉……大一时我就说过,像我们这些搞计算机的,数学太要命了,”瀛台寂靠着椅背活动了一下脖子,“你别看我考完研进企业了,数学好像用不到了,其实平常写程序时用的多着呢!尤其是数论……”

    汽车发动了,走了一阵便到了下一站。瀛台寂此时刚好挂了电话,他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数着上车的人数。他天天都坐这趟车上下班——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怎么会买的起车,他又不是吕家鑫。

    再下一站,前门刚开,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上了车,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梳着马尾辫。小女孩攥着一个硬币,把手举过头顶,听到“当啷”一声后,她朝司机笑了笑,甩着辫子往车后跳着走来。

    应该不止她一个呢,瀛台寂想着,站起身子——这一站他就要下车了。

    果然,小女孩边跳便扭头喊着:“妈妈快点啊!”

    这一扭头不要紧,小女孩正撞在瀛台寂腿上。她晃了晃,最后没有跌倒,原来是瀛台寂抓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看路!”瀛台寂笑眯眯地说。

    “对……对不起,叔叔……”小姑娘扬着小脸,不好意思地笑笑。

    “啊?”瀛台寂看着小女孩,愣了一下,“没……没关系的!你撞疼了没?”

    小女孩笑着摇摇头:“没有啊!”

    “哦……那边有座位,你和你妈妈等一下可以坐那里。”瀛台寂指了指最后一排。

    “嗯!谢谢叔叔!”说着她就要朝最后一排跑。

    “等一下……”瀛台寂叫住小女孩,摸了摸衣兜,“这个,送给你吧!”
    小女孩狐疑地望着那把可爱的小锁:“这是……”

    这是云磬和他坐同桌时送给他的,放到现在,大概是瀛台寂能找得到的唯一和云磬有关的东西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上。今天把他送人,却绝不是心血来潮——当他愣住的那几秒钟,他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很像云磬。

    “喜欢吗?”

    “嗯……嗯!喜欢!”虽然是陌生人送的,但小孩子究竟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呵呵,叔叔要走了。再见!”

    “叔叔再见!”

    当蛮舞云罄上车时,瀛台寂已经走下了站台,否则他是可以认出云磬的。

    “死丫头跑那么快干嘛……刚才那个小女孩买过票了。”云磬冲司机点了点头,她女儿是免票的。

    “妈妈坐这边!”女儿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这么远啊?”年轻的妈妈边坐下边抱怨着。

    “妈妈,你看!”女儿把那把小锁拿给妈妈。

    “这个……从哪儿弄的啊?”云磬觉得这把锁似曾相识。

    “刚才一个叔叔送我的!好看吧?”女儿偎依着妈妈。

    “是吗?真好看呢!”云磬摸摸女儿的头,想了想说道,“那个……这把锁先让妈妈拿着吧,回家再给你,你这么调皮,小心弄丢了。”

    “嗯……好吧!”女儿把锁递给妈妈。

    云磬接过小锁,亲了亲女儿:“真乖!”

    接下来的一路上,云磬紧紧握着那把锁,望着窗外出神,以至于差点坐过站。

    下车时,女儿照例欢快地跳出车门,只是一转头,她就把那把锁忘得一干二净。

    小孩子都这样,云磬看着女儿,松了口气——陌生人送的这脏东西,要是有病菌怎么办?

    她随手把锁丢进了车上的垃圾桶,跟上女儿的脚步,继续思考晚上回家吃什么——孩子正长身体,要多吃点有营养的。

  • SCENCE 2
    若不是老伴死得早,瀛台寂现在也不必这么孤独。虽说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不错,但老人还是喜欢身边有个照应的人。哪怕多生一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儿子远在天启工作。即便有直航,也不能周周都跑啊,况且儿子工作又忙,哪有闲心陪这个糟老头子?北都再好,瀛台寂却见不到几张熟面孔,他不止一次想过回白梨,但迫于医保的原因只好作罢。

    今天超市里人不多,冷鲜肉冰柜前更是门可罗雀。瀛台寂挑了一份里脊,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不错,但挑眼看到价钱后,他又把里脊放回了冰柜——瀛台寂不缺钱,不过老人的思想总是难以改变的。
    在旁人看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推着购物车吱呀吱呀地逛超市多少有些奇怪,不过这种情形已经持续快十年了,瀛台寂早就习惯到无所谓的地步。

    瀛台寂揩去手上的冰渣,但还是不禁搓了搓手。他无不感慨地想,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上次东门子发布九州首款内置印池晶片的电冰箱,据说制冷效果提升56%,难不成这么快就普及了……
    “这年头啥都贵!前一段时间青阳还说要稳定物价,真不像过去了……”

    这话出自一个和瀛台寂差不多年纪同样推着购物车的自言自语的老太太之口,她在瀛台寂身旁嘟囔了几句,扭身到对面的海产品冰柜去了。瀛台寂在心里笑笑,觉得这老太太真是啰嗦——想吃又不舍得买,还给自己找那理由干嘛?他忽然不自禁地冒出一阵自豪感,毫不犹豫地又把里脊捞了回来。

    当他推着车子回头时,身后的老太太也刚巧转身——有时候世界就是如此的微小而精巧。不过瀛台寂首先看到的是老太太手里的一袋扒皮鱼,他从小就讨厌吃那种又小刺又多的鱼,虽然他妈妈总说很好吃。
    于是,瀛台寂由扒皮鱼想到自己车里的里脊肉。

    少年的瀛台寂总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为自己设计这样的动作。
    瀛台寂见到云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张大嘴巴的吃惊,而是迅速地绕到购物车前面,用身体挡住那袋猪肉。

    云磬,蛮舞云磬。蛮舞部的人都有不食猪肉的忌口,即使对于活到六十多岁的云磬仍不例外。

    可是……可是,我已经和她没关系了,我们都四十年没见过了。对,她的眼睛依然没变,所以我才能认出那是她,但是这不能成为我如此慌张的理由。瀛台寂心里这样想的,嘴上却更加淡定了:

    “你,你也……”

    不过换到云磬这边,事情就要简单得多。云磬先是一愣,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瀛台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仍会记得并认出眼前这人,但事实就是如此这般地发生了。她酝酿着恰当礼貌的问候,却迟迟不肯,或者不敢说出口,毕竟这将是四十年来第一次对话。

    空气凝固了大约五秒钟,让瀛台寂觉得那冰柜压缩机的制冷效果很可能提升了156%都不止。他还是卡在那里,怎么也挤不出后面的话,似乎在等着对方开口。

    其实云磬也在等着瀛台寂的话,不管它是什么,比如“你也这么多白头发”之类的,她都能接受。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一个瘦削却高大的老头冰棍似的立在那里,两眼发直地盯着她。

    “妈——妈——”女人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就是当年瀛台寂在公交上送锁的那个小女孩,只不过前者早就忘记,而后者永远都不会知道罢了。

    “鱼买好了吗?今天咱家妞妞过生日,可要快点呢!妈,鱼给我,我来推车吧……”

    云磬转身之前望了瀛台寂一眼。在瀛台寂看来,那眼神更像是普通的道别,却并没有任何值得琢磨的味道。

    “……你也来买菜啊。”瀛台寂喃喃道。

    他想了想,还是感觉太贵,又一次把里脊放了回去。
    ========================================

“我想,买点仙人掌当奖品怎么样?”龙不二还在口若悬河。

“那天我在杂志上看到冰荧惑花了,真是是好看啊……”青罗道。

“拜托,我们这里是厌火,冰荧惑花养不活的……”瀛台寂觉得有点头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好吧……那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养不活冰荧惑花怎么办啊?”青罗一脸无辜。

“那就不养呗!”风行云诧异地看着舍友,忽然有点怀疑一些东西。

“我跟你说,”瀛台寂从铺上爬下来,一本正经地坐在青罗旁边,一指风行云,“你知道他们的神木还有多少棵吗?”

青罗摇摇头:“七八棵?我只知道很少。”

“这就对了!”瀛台寂拍了拍青罗的肩膀,“瀚州冰荧惑花的数目不会比羽族的神木多。”

“哦!”青罗恍然大悟,“那岂不是很珍贵?”

“你才明白啊?”辛不弃有点忍不住笑了。

“我,我还以为它就和宁州森林里的兔子一样多呢……”

这都哪跟哪啊,瀛台寂这么想着,却不禁偷偷怀念了一下白梨城,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一切都需要慢慢来,不过现在看来,很多东西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想,有熊不死,而我会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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