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当时正在看直播，两个90后灰头土脸在荒山上烧火做饭，10点半还没喝上热水。

收看人数已经十几万。大家争着写弹幕，假装自己也在山头望风：“你们往左边坐点，哎，你挤到我了！”

直播现在这么火，我总是边看边跟老公聊：“你看人家，这一会儿功夫，这么多人关注，礼物哗哗哗的……都是钱啊。”

老公斜着眼边玩手机边挖鼻孔：“这关注数据都是用公式计算出来的，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说不定现在就几百个人看。”

这下可戳到我痛点，上学的时候就最讨厌数学，什么最小公倍数、最大公约数，想想就晕。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公不挖鼻孔了，还想解释，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阵优美的rap：

大 王 叫 我 来 巡 山 呐~啊，大王叫我来巡山呐~啊……

我妈的电话。

是我老公专门给我妈设置的铃声。

他用挖过鼻孔的指头捧着手机，瞬间扔到我Q弹爽滑的盛满夜宵的肚子上：“你快接。”

“我妈给你打的，你怎么不接。”我从沙发上整个人弹起来，想把手机还给他。

他把直播关了声音，踩过沙发冲进厕所，迅速的像我们养的那只老公公仓鼠。

他手机太贵，不然我一定摔他脸上。

要是按属性分，我妈绝对是S。上学那会儿，她要我往西我不敢偏一度，无论什么事情，回家还要讲经历，跟写班主任交代的检讨书是一样的。任何事情都要报备，在家只要不在她视线范围内也要报备，包括上厕所。

她脾气也不大好，有时候因为小事情跟我爸吵。我爸什么都忍着，家里还算和睦。

后来我爸去世的早，当时我妹才两岁。她就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生活，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一个人。她送我妹去读好的初中，我妹也争气，学习成绩比我好，让她省心不少。

虽然从那时候起她养成习惯更关注我妹，但是接她的电话还是会紧张，那种警察端坐盘问的紧张。所以有时候我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思维透明的一本书，省的她一句一句问，累。

“喂？妈。是我。我声音大点。”

“上班不忙，周末双休。是的，我们没想着买房子，现在哪有钱。”

“租的房子，现在都是租房子。40平。不小了妈，两个人住挺好的。”

“这个事情再说吧。我们还想在奋斗几年再要孩子。好吧。我要是怀上第一个告诉你。”

“他没有玩游戏了。真的，现在一回家就帮我做饭。我也有做啊，我还刷碗了。”

“我妹怎么样？又是第一名，不错不错。”

“他去洗澡了。好，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每次都是这些话题，我真的不是复读机啊。

挂了电话，我到厕所门口敲门，“knock knock，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我喜欢这样敲门。很高端不是。自从我看了冰雪奇缘，就特别喜欢里面的妹妹。跟我妹妹一样天真善良，偶尔调皮多好。每次我跟我妈聊不下去的时候，她还能救场呢。

“老婆你打完电话了？”他把厕所门打开，对着我傻笑。

我们拥抱了一下，任凭外卖的盒子堆在桌子上，继续瘫在沙发里装香菇。

直播里面两个小伙子已经做好了有鱼有虾的夜宵，正吃的痛快。弹幕上闪过大家的羡慕，“你们吃慢点，等我再吃条大的”“后勤不到位啊，这么少一下就吃完了。”

也有人发难，“这么黑灯瞎火的不回家，野营不无聊吗”“你们家里人见了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人说的也太搞笑了，野营无聊，看得人不是更无聊。”老公冷不丁地说。

“你不玩手机了啊。”

“刚刚咱妈打电话讲什么了？”他转移话题。

“票子，房子，孩子。啥时候统统拥有。”我顺溜的一口气说完，仿佛是他在“审问”我。

老公不讲话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手机又跳转到游戏的页面，并且换了个指头挖着鼻孔。

我关了直播。洗了澡。躺在300块某宝上买的双人床，灵魂代替我的身体翻滚着。

我妈是不是村委会群众工作做多了？越来越热衷催来催去的。

现在想想她成功的案例也很复杂多样，包括我的婚姻在内，以及我表姐的二孩，还有我们村拆迁的速度。

当初我刚毕业，她就催我和现在的老公，当时的男朋友结婚。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心里有股傲气，女生哪愿意一毕业就嫁人啊，要有事业啊。她就电话轰炸，还到我工作的城市，当着我男朋友和他爸妈的面催。

现在想想我毕业就应该嫁给他，事业算个p，先嫁过去，生两个娃，三年不用上班，多爽。

后来我真的结婚了，她关心的语气依旧没变，电话变成一个星期只打一次。

我很少给她买东西，一年回老家一次也不带。她说坐车带东西麻烦。

母亲节那天特价，我破例买了两瓶她之前夸好用的晚霜。她收到快递竟然发短信说我乱花钱。后来一问才知道，她觉得贵，好久没有买过。我问那现在你用了没。她说用了，我为啥不用。

今年已经过半，我还没有回老家一次。工作不忙，但是难得有长假，有时候周末会出去玩什么的，也要有自己自己的圈子，毕竟还想跟老公一起闯一片天地。就跟那些做直播的小伙子一样，谁还没个梦想。他们也是想着能趁年轻离家做点想做的事情。

其实就是不愿见她。

当这个人在我生命中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的样子、她的脾气、她的好的坏的，都在我心里。我告诉自己我长大了，现在独立了，有自己的家庭。但是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想起她受的苦，想起我不在她身边这些年，她需要什么样的支持和肩膀。

有时候我劝她，你找一个，我不反对。她说要等我妹上大学。

我就在心里想，你就吹吧。我妹才初二，上大学还要好久，到时候你要保养的多好才嫁的出去。

但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她那么凶。

说到底我是她宝贝女儿，一生都会欠她很多爱。

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听她讲要注意身体多锻炼，内心就会稍微柔软一些。她对我越来越不像小时候那么严苛。但我的怕深入骨髓，像只刺猬不敢太接近。

也许因为我真的不是一个M。

*

ps：老妈么么哒~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