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悲哀总是多于喜乐。我早该明白的。他若真的记得我,何至于我见他后那么多日,他都不曾来找我。
------------------李雪
打完架,当然是去吃夜宵。
小面馆被一群问题少年包围了,我点了一晚混沌。坐下来的时候,大家还在炫耀钢材激烈又精彩的动作场面。
谁谁谁最牛逼,谁谁谁挂了彩。
总之,我们胜利了,不过那帮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不是谁有运气好,有一个厚道又体桖晚辈的阿姨。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夜深了,各自散去,各自寻开心。
阿俊骑摩托车说要送我,被我拒绝,我说,我就想走走。
他说:“你不怕被人埋伏?”
我嘴角上扬:“谁,她们,不会的,她们元气大伤,要想打,早就打回来了。”
他说:“那我带你去兜兜风吧。”
然后我就坐上了他的摩托车,一路在月光下,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
在风驰电掣中,我才感到片刻地安宁。
我突然很享受这个时刻,忍不住抱住他。
想靠一靠,什么都不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停下来,我才意识到,到了郊区的工业园,这里一到夜晚就跟聊斋似的,荒芜人烟。
我说:“你想干什么?我可没心思陪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然后,他就抱住我,用嘴堵住我的嘴。
我一把推开。他愣住了,惊讶地望着我。
我笑道:“阿俊,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然后我笑了:“谢谢你,可是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他脱掉上衣,露出新制作的纹身,一条青色的龙。在路灯下格外醒目,还有那一生精炼的肌肉。
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想干什么?”
他望着我,片刻后说:“我可以为你去死。”
死?
真好笑。
我说:“阿俊,你脑子没病吧?你年纪轻轻动不动就你死我活的,真没劲。”
我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真的不需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一个人,我特别累,明白吗?”
然后,我就哭出来:“我特么觉得自己活的特没劲,真的。阿俊,听姐姐的一句话,好好做人,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将来好好谈恋爱,好好结婚,好好过日子。”
天,在我义正严辞说完这堆话的时候,自己都惊讶到了,脑海里搜索到底是那里找来的句子,然后我才想起,原来是读者杂志上看到的。
他格外刮目相待地看我,说:“你不也是。”
我说:“我和你不一样。”
然后,我把脸一擦,一耳光抽过去。
他吓到了,但是瞪着眼,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地凝视着我:“你疯了吗?”
“是的,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我不知道我活着为的是什么。”
“我想保护你。”
我说:“不用,你还是把这个暑假混过去,就好好读书学习,做个好人吧。”
“那你呢?”
突然我就愣住了:“我?我和你不一样。”
然后电话响了,是我那伟大的父亲。
“喂,干嘛呢?”
“菘菘还好吗?”
“你怎么不去问他。”
“家里电话打不通。”
我握着电话的手恨不得立刻摔在地上,你女儿大晚上和一混混出去厮混,差点失身,你怎么不问我在哪,在做什么,吃饱了吗,最近可好,有没有想他。
然后我就挂掉了电话,说:“我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王八蛋。”
阿俊跟审视精神病犯人一样,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是可以为我去死吗?好,那我现在就和你一块去死。”
…………
阿俊把我送回家后,我说,你早点回去吧,你妈也挺不容易的,她赚那两个钱也不简单,你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你胸前那玩意儿,她一定比我还伤心。
我打开门,看见桌上有一晚绿豆汤,打开冰箱的时候,发现里面装满了橘子汽水。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纸:“吃烧烤了,容易上火,给你买了一碗绿豆汤和金银花露。”
是小白脸的字。
才发现,他房间的灯关了。
我对着空气说了一声,晚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乔娜,QQ也是,头像一直暗着。打手机也不接。
我问欧阳洁她们,才知道乔娜去她妈那里了。
也有人说,在街上见到过乔娜。
我想,她也不至于躲起来吧。
几天后,奶奶就从外地回来了。
她进门就问,王琴呢?
我说,阿姨出去了。
老太太脾气温和了许多,我看见她手中戴着一串佛珠,便问:“奶奶,你信佛了?”
她微微颔首,说:“从前不懂,如今什么都看开了。”
然后嘘寒问暖:“这段时间,我不在,你阿姨对你还好吧。”
我笑呵呵地说:“好啊。”心下想,都为我进医院了,能说不好,比张晨那个婊子厚道多了。
然后我就向他介绍小白脸。
原以为老太太会劈头盖脸地骂,却不曾想到,她慈悲的目光看着他,说:“你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小白脸像小白兔一样,目光单纯地望着老太太,一闪一闪有星光闪烁。好一出久别重逢祖孙相认。
老太太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沉重说:“儿子不争气,如今指望李雪是指望不到了,我这辈子真是一事无成,悲哀啊,如今,一切顺其自然吧。”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了解我的父亲,我看了一眼小白脸,忍不住想笑。
原本住在家里的,应该是小白脸。
如果时光倒流,我和小白脸互换,老太太那般重男亲女也未必会看破红尘。
关于父亲的那笔分流债,我其实并不关心。小白脸也就暑假结束后,就去学校住宿。
家里还是我的。
不过老太太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打牌,也不去跳舞,不勾三搭四,不八卦新闻,不嫌贫爱富,不蜚短流长。
她俨然成了修行人。
终日呆在家里念佛。
看的也是佛经。
我在房间,耳边不停地萦绕着佛号。
并且老太太也不厌其烦地告诫,这是真理。是善知识。
我发现小白脸倒是特别镇定。和奶奶的交流也比较多。谈一些因果啊,礼佛啊。
老太太夸小白脸有慧根。
我第一次开始同情我的母亲,那个被我骂作婊子的人。
我要逃离,我觉得我再待下去,就和古墓派的人差不多。我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光影等待着我去挥霍呢。
晚上我叫了一票人去酒吧。
九点半以后就high起来了,姑娘们进去玩都是免费的,一个个跟小蜜蜂似的,逮住谁就跟羊入虎口一样。
咪咪和沈萍在和一帮陌生男人划拳。
我打电话给乔娜,也没人听。
然后我就去舞池跳舞,旁边的几个小黄毛光着膀子在舞池里扭来扭去。
后面有一个姑娘打扮的倒是中规中矩,在那里长发飘飘地甩头。
跟随者音乐的节奏一直不停,像钟摆一样,垂顺的头发如瀑一般在空中摇曳,仿佛袅袅淡烟岚雾,用咪咪的话说就是灵魂放飞,根本停不下来。
有人说,她要么是抑郁了,要么就是嗑药。
那几个跳舞的小黄毛,从舞池里蹦下来,就和那摇头的姑娘勾搭上了。
我看见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猛的倒酒。
不一会儿,姑娘就扑在吧台上了。
我心里骂了一句,傻逼。
这女的今晚肯定被玩。
然后我就告诉了欧阳洁,欧阳洁笑了,说,什么时候你成圣母了,还是怎么着想替天行道,灭了那几个小畜生。
我说,我挺不待见那伙趁火打劫的人。
然后欧阳洁笑的更加狂放了,说:“美女,那我今天就帮你做一次好人。”
我看见她眼光闪烁的狡黠的笑意,就知道,维护世界和平的美少女战士即将出场了。
欧阳洁用手指勾了我。
然后我全明白了。
眼看着欧阳洁摆了一个芳华绝代的pose坐到黄毛边上,狐媚十足地勾搭上灌酒的那位少年。
欧阳洁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就姗姗来迟地走过去说:“各位帅哥,很高兴认识你们。”
欧阳洁说:“我姐妹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要不要玩一玩。”
黄毛兴致高昂了说好啊。
于是,就叫服务员要了几瓶酒。
我就倒在杯子里,说,来。
很快一瓶酒就被我们喝了。喝完准备拿酒的时候。
然后服务员过来说:“先生,你们的账单
说着递过去一张账单,上面写着一千多。
黄毛一下子就怒了,说你耍我。
我微笑着向身后抛了个媚眼:“没本钱玩,就不要出来玩。老鼠,这里有人耍单。”
然后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士走上前,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了抬下巴,欧阳洁接过话:“人家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们说说看,来这里找姑娘们喝酒那个不是出手大方,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的男人,连这点小钱都要计较。”
“你们什么情况?”
黄毛估计被吓到了,周围的人都噤声,后来还是极不情愿地从钱包里掏出一扎人民币拍在桌上:“操,我们走。”
几个败类气冲冲地败兴而归。
我看了看桌上沉浸在纸醉金迷五光十色世界里的女孩,对欧阳洁使了一个胜利的眼色。随后,老鼠递过来两张人民币,说:“这是你们的。”
然后他冲我们温柔地笑,说:“今晚表现不错。”
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我们说白了就是他的托儿。
早知道,就要他在酒里面兑水了。
欧阳洁魅力无限地接过钱,说要去舞池里跳舞,又问我眼前的这个醉醺醺的女的怎么解决。
我说:“做好人做到底吧。”随即从她包里拿出手机,翻开电话本,随便找了一个号码。
我说,如果什么都没有,就直接拖到马路上,然后拨110.
可能刚才那群孙子瓶酒,喝的我有些上头,有点麻麻的,发晕的感觉。音乐依旧热烈澎湃,振奋人心,地动山摇。
挂掉电话后,我说我要回去了。
老鼠说,我派人送你。
我说,不用。现在还早,我自己清醒着呢。
然后我就一个人悄无声音地离开了这个让我震耳欲聋老眼昏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