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依旧还穿着加绒的小外套。似乎桂林的夏天总是来的特别迟,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桂林土著看了会不会嗤之以鼻,也许会怼我一句,是你太弱了吧,嫌弃我们桂林的夏天不合群。
的确,我可能水土不服。自从跟随先生回来桂林,几乎一直在病中,特别是今年,大都每天都在吃药。生病中的人心情是不大好的,烦恼的时候我就想,有没有人会因为适应不了异地的天气而选择离婚?反正我是有想过的,但是婚姻法里应该没有一条因适应不了男方家地区的气候同意离婚的。如果有,大概我会是第一个因此原因离婚。
桂林的雨天特别多,多到被雨水包月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无数个夜晚,听雨到清晨,又从清晨听雨到深夜。
记得年少时候,我是那么喜欢雨天,撑着把小花伞,和发小们在雨中打闹,嬉戏,那是多么快乐啊!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住满了阳光,偶尔有几场雨落在心上,完全对身体没有影响。
不过有一天,跟爸妈在田里插秧,插到一半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当时除了身上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到了夜里开始感冒发烧起来,妈妈给我敷毛巾,爸爸去给我煮姜糖水,折腾了一夜,到了天蒙蒙亮,我的烧才算退去,感冒也没那么难过了,可是爸妈因为我,一夜没有合眼。我看着他们的黑眼圈和憔悴的脸,心里感到难过。
但爸妈见我无碍,又一早下田去干活了。我因为还有些感冒没有完全好,他们没让我去,天还下着雨,我有些担心他们也会被雨淋,多么希望此刻天放晴了,可雨直下了一整天,爸妈从田里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湿淋淋的。
再后来,雨水打湿过无数次爸妈的身体,我常常听到二老喊腰腿疼,有好几回,妈妈痛的下不了床,我于是开始不喜欢雨天。
多么可悲啊,很多不喜欢的事物我都躲不掉,如同躲不掉这世间风雨。
就在前年,我在电视上看到故乡临县的一个小镇被雨水淹没,通信线路中断,许多房屋坍塌,小镇的公路只能依靠船只才能过去,救援的工作十分艰难,许多在外地上班的村民不停地往家中打电话,哪还能打通?又买了车票匆匆往家赶,可看到的是昔日的家园变成废墟,满目疮痍。
家人平安团聚的抱头痛哭,失散了亲人的整日忧心忡忡,以泪洗面,那种被灾难洗劫后的大悲痛画面,我至今想来仍是难受。
那一次,有几个老人没有熬过来,死在那场大雨中。
到如今,我的心上也落满了雨,有些骨头已经被雨水浸坏,每到阴雨天气便开始疼痛的厉害。
大概一个人的人生,总是从年少时的喜雨,到壮年时的愁雨,再到老年时的怕雨和躲雨吧。可是我不过三十多而已,已经到了怕雨和躲雨的阶段,这又是为什么呢?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着,时缓时急,打的窗玻璃啪啪作响,一阵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立夏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为什么我所期盼的夏天还迟迟不来?
下班的时候,听到附近的村庄传来如哭似诉的唢呐声,以及疏疏落落的鞭炮声,不知谁家又死人了,同事如是说。
“听说那个老人去田里淋了雨回来,高烧不退,第二天就死了。哎,真可怜。”另一个同事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
“是呀,年年的雨季都有老人过世。”L同事感慨地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熬不过雨天。”同事有些不解地说。
“就是说呀,为什么呢?”L同事也相当疑惑了。
“大概是人的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雨天,雨水慢慢地浸坏了他们的骨头,破坏了他们的免疫系统吧。”我说。
同事听了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都沉默着不说话了,雨水啪啪啪地打在雨伞上。
夏天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为什么我所期盼的夏天的样子还不到来?
回家的路上,路过许多稻田,见有的禾苗在风雨中挺拔,有的则东倒西歪地贴在田里,被雨水浸泡着,像某些人的一生都被雨水浸泡着一样。
多难啊,夏天已经到了,火辣辣的太阳还没有出来。
“语夕,你回来了。”见我骑车进院子,婆婆打着雨伞迎了上来。
“嗯,回来了,妈妈。”我将车停好,和婆婆一起躲进伞里。
“你去天生伯家吃饭吗?”婆婆问我。
“为什么要去他家吃饭?”我不解地问道,将有些潮气的鞋袜脱了,换上干爽的小毛拖。
“天生伯又犯阴天,腰腿痛了很久,在县医院住院,刚出院回来。”婆婆跟在我后面说:“村里的人都去看他了,今晚他家叫村里的人去吃饭,你去不去?”
“妈,你去吧。”我跟婆婆说。
院子里的雨哗啦啦地下着,一滴连着一滴落下来,掉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洁白净的小水珠,如雪一般透着寒光。
如果可以,真想躲过今年的风雨。
我心想,听说西北的雨水很少,人到了年迈还在盼望着下一场春雨,我真想把自己身体里多余的雨水平分出去。
或者,在烈日炎炎的夏日,我将站成一棵树的样子,一任太阳蒸发掉身上多余的水分。是呀!身上的雨水已经蓄满了,为什么真正的夏天还不到来?
深夜枕边读宋词,不知不觉又翻到蒋捷的虞美人·听雨来。
虞美人·听雨
[ 宋 ] 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大概人的一生总是从少年时的喜雨,到壮年时的愁雨再到鬓已星星的伤雨吧。
帘外风声雨声,我的惆怅是那一滴接连一点的小水珠,一滴一滴漫过心底。剪不断,理还乱。
雨不停地在下,我渴望的火辣辣的太阳还是迟迟不肯到来。
有人说,季候仿佛人情,我心底的夏天,我心里火辣辣的太阳,你迟迟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聪明的你,能不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