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两个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都写过题为“会饮篇”的哲学著作。当然他们写的不是同一次“会饮”,这某种程度说明,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聊人生的“会饮”在古希腊很盛行。柏拉图的《会饮篇》后来被加了副标题,“或《论爱情》,伦理的”,可见,喝喝酒谈谈情,古人也是相当喜欢的。
韩国导演洪尚秀估计是对古希腊的哲人“会饮”心向往之,因为他的新片《之后》大部分电影时长都是让主人公们吃饭喝酒聊天,算上喝咖啡,电影的三位主人公进行了6次对话,而尤其以第一次对话最接近古希腊哲人。因为他们讨论了“人为什么活着”,“爱情存在吗”,“人要有信仰吗”,“信仰是什么”等人类一直探索的问题。
简单说说男女主人公的第一顿饭:雅凛和社长的“会饮”。
社长是编辑部的社长,擅长写评论文章。雅凛是第一天上班的小编辑,对社长崇拜有加。闲话稍叙,二位便进入主题,雅凛问社长:“您为什么活着”。社长哑然失笑,然后重复了一遍问题,接着说不知道。但作为社长,作为阅历丰富,对人生认识更透彻的中年男人,还是忍不住要在小姑娘面前多说两句,哪怕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社长的意思呢,我们何时出生以及在哪出生,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坐在这吃饭也是偶然的因素,就算我们以爱情为信仰,相信人是为爱情活着的吧,但是又能怎么样,就能了解一切了吗?我么用语言编造一个信仰,然后努力去相信,那么我们相信的东西跟现实是两码事。实体是没法用语言描述的,例如桌子,无论如何描述(白色的,木制的,四条腿等等),“描述”都不是原物,而只是原物的粗劣形容,描述的语言只是实体的抽象,只有用实体的抽象才能进行交流、思维。既然交流和思维的媒介是抽象的非实体,那么我们相信、认知的知识、价值观,跟具体的实体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语言是对抽象的编码,并非对实体的编码,我们相信语言编码的那一套抽象体系跟实体世界毫无关系。由此,社长得出结论:我们相信某东西,是因为这种“相信”能便利我们。这也就可以解释:一个人可以相信崇高的道德,然后干着卑鄙龌龊的勾当。这种解释合理化了道德的虚伪,也正是社长的情人骂他卑鄙的原因。
雅凛反驳,意思是,我们是有认识世界的能力的,只有我们相信自己有认识世界的能力,才会努力去接触实在的世界,了解世界,发现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并为这种好的生活努力。我们有信仰不是因为我们相信“信仰”,而是在具体的生活中,在对实在世界的认识中,养成了“相信”,形成了信仰。如果实在世界是我们无法认识的,我们又怎么说实在世界存在?如果我们只是感觉到那里有张桌子,而无法交流、思考这张桌子,那么这张桌子怎么才能被证明是存在的?如果无法描述,而只是感知实体,我们对“那里有张桌子”的感觉,难道不也是基于内心的想象?对不存在的实体谈相信或不相信,这本身不就是自欺欺人吗?“找到相信的东西,不想因为那个信仰努力生活,因为太辛苦了”,“人变的懒惰和卑鄙”,是人否定信仰的原因。
最后,社长对雅凛的反驳不置可否,只是夸雅凛非常聪明。雅凛说,她相信三点:1.自己不是自己的主人;2.自己任何时候死都可以;3.所有事物都是美好的。第一句来看,她相信有个造物主主宰了一切,后面她承认那个造物主可能就是上帝,虽然她之前从没提起过基督教中的上帝。第二句说明,她努力践行自己相信的东西,生活自在,毫无遗憾。人对死的恐惧来源于希望的中止,把希望化为行动的人始终在践行自己的信仰,对死亡无所畏惧。第三句说明她内心单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