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密谋伐赵

绛都固宫中，一轮明月高挂天际，群星熠熠生辉，几名心腹大臣席地而坐，公孙骄一袭墨衣，自居于主位之中，神色之中充满了些许兴奋。晋国赵氏家族终于叛乱了，元帅赵无恤武宫行刺国君未遂，率部属逃至赵城，公开宣布公孙骄残暴寡恩、诛灭同宗、残害忠良等八项大罪，赵家的代郡、晋阳与赵城三地军民据城以叛。

公孙骄得此讯后忙召墨翟、豫让、段干木、田子方等一干近臣来宫中议事，三卿之中只通知了韩家家主韩虎，不过对于韩家来说这可是无上的尊荣了，君上果然将自家与近臣等同对待了，不过令韩虎更猜不到的是赵无恤居然仓促之下举行叛乱，看来他现在是只有行险一搏了，只是不晓得堂堂的赵元帅到底有没有什么后手，这天底下谁不晓得他和秦国以及齐国这东西两大国的国君交情匪浅。

“赵无恤公开叛国，想必这件事大家都知晓了，今日叫各位爱卿来就是商讨一下如何应对即将南下的叛军，各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公孙骄话语中有些落寞有些兴奋，落寞的是国内又要生灵涂炭了，兴奋的是赵无恤果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他绝不会乖乖听命的，他不能容忍赵家以任何名义被削弱，不管国君是疾风暴雨还是微风细雨，但事实上赵家却生生被削弱了，公孙骄对自己这道能一夜之间让赵家东部封地不参与叛乱的推恩令其实是极为自得的，这期待已久的战事终于到来了，历史的天平终究是倾斜在自己一方的。

“我韩家现在终于重新回到公族的大家庭中来了，自然是要为公室效死力的，只要君上一声令下，我韩家私兵定会一马当先，冲到赵城，将赵无恤那个狗贼拿下来！”韩虎虽然以前心里喜欢打些小九九，可既然如今已经决定投靠国君，自然得不遗余力地出工出力，不能再同智伯在世时那般时时心怀鬼胎了。

“韩卿忠心可嘉，不过此战定然是凶险无比，寡人也不会让韩家兄弟伤亡过多的，赵无恤现在还敢以元帅之令号召国人作乱，寡人现今就罢免他的元帅之位，现今豫让、墨翟、韩虎、魏驹四人都晋升为元帅，大家都是元帅赵无恤便没有节制众卿的资本了，再想蛊惑人心怕也是难上加难！”公孙骄在宅阳改易军制时原本设想里掌军二十万才能称为元帅，而且最后再设定一个兵马大元帅，现在看来必须得改换想法了，直接让元帅这个职位贬值才是最好的，如此一来便是将晋国的国内矛盾公开化，让列国也明白智伯倒台之后晋国的元帅根本就无法制约军中各部了，以此来打消列国对赵无恤武力支持的念头。

“既然大家都是元帅了，那谁来节制我等啊，臣下只怕到了战场上会坏事。”豫让心知君上对自己信任有加，若是以前不管怎么说叛乱的世家是自己的妻兄，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与这种内朝大事，可今日君上不但召自己来了，而且还一视同仁将自己简拔为元帅，虽然现今的元帅已经沦为普通将领，可听起来还是极为顺耳，至少给祖宗烧香时候能让他们也跟着开心开心，自己可是本家族第一个元帅啊。

“现今这种情势下只有寡人暂时节制众将帅，虽然我也情知战场之上必须得有这么一位节制所有兵马的人，可那只是理想状态，我晋国正卿之中能节制得了手下骄兵悍将的人还真没几个，毕竟大家都是带着自家私兵作战，所谓正卿也便只不过是自家的私兵多了一些罢了！”当今这个分封制普遍存在的时代里兵权只不过是政权的附属品，直到孙子兵法问世之后各国才开始不约而同地呼唤着这么一个强有力的领军人物来带领本国开疆拓土，在列国争霸之中处于不败之地，公孙骄当然明白豫让的意思，可自己也只能跟时代妥协，只是他又幽幽道，“今夜虽然魏驹没有来，至于他不来的原因我想众卿都心里明白吧，若是他能在平赵一战中表现令寡人满意，我想这个未来的武将之首非他莫属了，魏帅的资历在国中可是独一无二的。希望他能分清大是大非，不要被一时的利诱所蒙蔽，多年贞妇若是晚节不保这可由不得寡人了！”

公孙骄知道武宫遇刺那晚截杀开疆的人定是魏家武卒无疑，坐下的诸位也都知晓，可魏驹又做得如此隐秘，而且他家的长子又坚定地站在公室这一边，只要魏驹一天不表明态度魏家就有争取过来的可能，公孙骄不想放弃魏家，他不想让世家一个个地都去步智伯和赵无恤的后尘，连绵不绝的内战他已经厌倦了，也有些不忍心了，这么闹下去晋国元气大伤到时得益的只会是他国，若是在自己手上让晋国霸业一去不复返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当国且需持重，嫉恶如仇的人很难做成大事，当年的厉公一心想扫除所有权臣，结果最后只落得仅有一辆车马陪葬，有时候还是得有一颗和光同尘之心，刑法对于大国上卿而言只不过是他们落败的注脚罢了。

公孙骄定下了四帅抽调大军联合进剿的方针之后在座诸位均无甚异议，剩下的便是战术上的问题了。段干木虽然是个军师大夫，可现今也只能辅佐豫让和墨翟二位元帅，他思索良久之后提议道：“赵无恤前番在新郑时便以图毒杀国君，现在又在武宫率众弑君未遂，还带着赵家上下据重城以叛国，我们必须发布讨赵檄文，让天下之人明白他阴谋不臣之罪，在声势上将其压倒，然后再名正言顺地与他大战一场。”

“宣讲其罪要不遗余力，子夏夫子博学多才，这檄文就由他来拟定，段干木你来负责传达。”公孙骄其实一早便想到发布檄文，只不过作为国君有些话还是交给臣子来说比较好，自己锋芒太盛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安置好此事之后他又接着道，“现今剩下的便是驻守在东部的新稚狗将军了，此人出于赵家门下，态度尚未可知，这檄文主要就是给他和魏帅看的，只是他出不出兵就不好预知了！”

“新稚狗前番在平智一战中便始终保持中立，今次伐赵一役他若再不出兵助公室我们几个率大军灭了赵家之后再去仇由直接灭了他，真想不明白赵家有什么好的，居然这么能收买人心。”韩虎也只有考虑自家之事时比较理智一些，遇到这种国家大事往往比较粗线条。

“我们绝不能逼迫新稚将军太甚，只要他不出兵助赵无恤，一切都好商量，东部不可以乱，若是一乱中山国那边自然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只怕连齐燕两国都会来趁火打劫。”公孙骄虽然当初提拔了新稚狗，可对他本来便不抱有什么希望，只要他不来闹腾就好，即便是要处置那也得等到秋后算账了，只是这些话公孙骄现在不便说出罢了。

“还是君上思虑的周全一些，如此一来我晋国便能少伤亡一些，到时恢复起来也会快上一些。”田子方身为公室的相室，所有公室县邑的大夫们都归他统管，相当于后世的宰相，考虑问题还是以民生为本。

“体恤民力之多艰，这一点田卿做得很好，寡人甚为敬佩。现今大战在即，后勤给养方便有没有什么困难？”公孙骄最担心的就是后勤，打仗打的就是经济，打的就是后勤，若是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实在是寸步难行。

“自君上施行清减税赋以来，原智家封邑农税隔年一征，其余二十县是每年十抽一来上缴，国库这大半年来进项不多，好在商税上有所弥补，加上公室铸币上的收入只要战事不超过半年还是可以支撑的，若是韩元帅一方的粮草器械能自行解决我们可以支撑七个月。”田子方果然是治民的一把好手，精打细算到了极点。

“我韩家出兵自然是自行解决军粮，器械就更不用说了，这是我们晋国的惯例，不消说的。”韩虎听得田子方话里的意思，忙表明韩家的态度，本来自家出兵算自家的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不知为何他会多此一举说一遍，莫非君上此后想将韩家私兵收归国家所有？

“半年打不了，有墨司马在这攻起城来哪会需要那么久的时间，我们尽量在三个月内结束战斗。”公孙骄接着从几案上拿出一条帛书，扬在手中道，“斥候队来报，郑国的三万陈留军已经沿着大河西到蒲津渡了，所以剿灭赵家乱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诸位提前将家中府库清一清，寡人就怕你们装不下。”

“我们这些人对付赵无恤足够了，君上为何到他国借兵？”众卿听得此事，心下大吃一惊，即便连成熟稳重的墨翟都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诸位是怕寡人借兵会引来外祸，是也不是田卿？”公孙骄眉眼上扬，面露微笑看着田子方道。

“向国外借兵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小国为了图存迫不得已为之，不过也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每年上缴的贡赋都不计其数，大国更是要慎之又慎，除非到了国破家亡、社稷倾覆之时，当年智伯拥立在成周为质的君上便有此等考量，他也怕迎来公子庆后会受齐国摆布。”田子方虽然这两年埋首于枯燥的料理民生大业，可并不能说明他忘却了早年的战术之道。

“赵无恤作乱有秦、齐两国的暗中支持，其实寡人能坐稳这个君位没有越王和齐相的联盟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寡人断不会从大国借兵，陈留军能来是因为寡人自信能掌控了郑国这一支兵马，他们所求的也只不过是在本国的利益罢了，再者陈留军来只不过是向赵家和魏家表明一个态度，只不过是为了造势罢了，功劳吧自然分不去多少的，只要大势已成我们国内的将士们会少流不少的血。”公孙骄虽然把陈留军当一支意想不到的奇兵，而且先前就与郑驷弘有过约定，用自然是要用的，此时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只是希望魏驹能知难而退。

众人听得国君如此解说，大都极为拜服，只是最心惊的还是韩家家主韩虎，算来从郑国到蒲津渡少说也得有十日之遥，那时赵无恤反叛的劣迹还未彰显出来君上便秘密通知陈留军前来助战了，好在自己没有与赵魏两家私下会面，不过他不晓得的是公孙骄当初也只不过是做了两手准备罢了，若是赵无恤不急着行刺他最多也就将陈留军调来国都威逼赵魏两家罢了，可事情有变他便下令让郑驷弘帅军西行而去，即便不能以势逼魏驹归顺那也能当一支奇兵来用，如何用它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