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他人不是生命的意义

宿醉的第二个优点，是情绪在沸腾过后会平静很久。接下来的一周里，王安平静地追剧，追综艺，缓慢推进着毕设的进度。

周末，班级团支书谭青说要请王安吃一顿饭。

从校门往外走，穿过一条街，在一家网吧和一间宾馆的中间有一道门。从这道门走进去，首先能听到的，就是老板娘热情又大方的招呼客人的声音。这是一家新疆大盘鸡饭店，谭青是这里的常客，王安则是第一次来。由于被老板娘的热情感染，王安吃了很多，也讲了很多。可是依然有很多话王安没有对谭青讲。

大一竞选班级干部，当谭青出现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王安眼睛突然一亮，直到谭青看向自己，王安才收回盯着她看的眼神。

后来，王安把自己的作业给谭青抄，把自己的证书给谭青加学分，跟谭青聊NBA、聊哈登，听谭青讲巴萨、讲梅西。在某一个春末夏初的上午，一阵风吹来，王安的心头全是谭青。那个时候，王安知道自己喜欢上谭青了。

这些关于喜欢的事情，王安没有对谭青讲。有些人也许就适合这样，知道她在，就挺好的。四年来，这是王安第一次和谭青单独吃饭，王安跟谭青讲了自己很多的经历，谭青对那段半夜爬山的经历格外好奇。两个人边吃边聊边笑的时候，谭青突然对王安说：“想不到，你做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王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顿了一下，有些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是啊，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惜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去经历的。

王安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山顶看到万家灯火的时候，内心对此既欣欣向往，又害怕融入其中。王安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融入这本就是自己归属的万家灯火。

吃完饭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半，这个时间，小吃街上人很多。

王安和谭青一边走着，一边闲聊。小吃街热闹的氛围，有一种能激发人畅所欲言的力量。王安停了下来，头歪向谭青，说道：“其实……我……”，“我知道。”谭青说。谭青看向王安，眼睛里映射着月亮，王安看着谭青眼中的月亮，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们接着走吧。”谭青边说边向前慢慢走着。

“我知道你可能喜欢我，四年前，你第一次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当时的眼神发着光，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同时，我还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回忆。我想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应该是想到了某个很特别的人。”

“后来，你对我很特别，我当然知道，”谭青接着说，“但是我明白你喜欢我，其实是因为我对于你来说不止是我，我对于你来说很像一种象征。你能在我的身上找到心中的某种追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的感受是这样的。所以我只是送过你两张明信片，上面写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这些真心话除了祝福你和希望与你一起进步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内容，我想你应该也能懂得我的意思。”

王安很意外，平时看着很活泼单纯的谭青，竟然有着这么深刻的想法。王安想了想，对谭青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真的很像，都是那么明亮和可爱，所以我很惊讶。”谭青点了点头，王安接着说：“我想你对于我来说的意义，可能是高中的缺憾在大学变得完整吧。”

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几步路后，王安继续对谭青说：“我想我是喜欢过你的，但是这种喜欢很奇怪，不需要告白，不需要在一起，只需要知道你在就好。你说的我在你身上找到的那种追寻，应该就是人生失去的一切都有意义吧。其实我知道这是一句骗人的话，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但是如果能相信失去的东西是有意义的，心里总会好受点。”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其实很有趣，但是我又觉得你有一点可怜，或者叫自卑。你做的很多事情，比如你半夜爬山，跑四十公里，像宠妹妹一样地对我好，以及忘我地去做学生会的工作，在这些事情中，好像你更多地是想向别人或者是某人证明什么。”谭青接着王安的话说到，“我爸爸离婚好多年了，今年因为我马上毕业了，不用他再多操心，所以他开始相亲。在相亲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对象，在和我谈到这个对象的时候，他竟然还会害羞。我见惯了成熟的爸爸，反而觉得害羞的爸爸很可爱很有趣。”

谭青顿了顿，看向王安，说：“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在做自己的时候才是最好的。”王安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走到了小吃街的尽头，校门就在眼前。

有些路，当你希望它长一些的时候，它却突然就结束了。一段路，就算你走上千遍万遍，就算千万个人走过，它也不会因为哪个行人变长或者变短。一个人，就算走过千万条路，就算看过千万种星辰，他也无法让过往永远保持相逢时候的样子。经历的意义，或许就是让一段路明白风尘万种都是过客，让一个人明白人生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我总是想努力地留住什么，因为我很害怕失去之后，无法再遇到可以与之媲美的事物，可讽刺的是，我总是在失去。”王安叹了口气，接着说，“刘同说‘你得到的都是别人错过的，正如别人错过的，你才会得到’，我想我终于能理解和接受这句话了。”

“今天的月亮很特别，我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月色了。”

“我要再在晚上爬一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