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是我邻居家女孩,我俩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那时候我家里不是很富有,养着几只羊,却没钱买饲料。二丫家养着几只兔子,割草割马莲就成了我俩每天放学后或者周六日的首要任务。
青青的牧场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儿散发着清幽的香味。我和领家的二丫挎着竹筐走在地毯式的草坡上,唱着那首《马莲花开》的歌:马莲花,马莲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要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歌声不好听,吓坏了草丛里的知了,也惊飞了密林深处的野鸭。那时候的草场是彩色的,浅黄色的苦菜花,深粉色的野刺玫,银白的酸柳柳,还有淡紫的韭菜花都安静而祥和的醉卧在青翠欲滴的草原上。我和二丫徜徉在水草丰美、山花烂漫的海洋中,没有相机,(那时也没有手机)我们也会美美的给自己摆一个造型,双手合成方形,来一个“咔嚓、咔嚓”的快门。
夜幕快来临时,我和二丫才舍得拿出竹筐里月牙形的镰刀,割草是来不及了,我们向草原深处的低湿地方跑去,那里有大片的马莲,怒放的浅蓝色的马莲花正向我们招手笑,何况马莲花又是二丫的最爱呢。马莲的根茎粗壮而长,在筐里也好摆放,一会儿就能码一筐。回家时我们也不忘采一朵马莲花戴在头上,那淡雅美丽而又清香的花朵粉饰了我和二丫多少爱美的心情啊。
初三毕业后的假期很长,我和二丫整天在地里泡着。不知何时野地的尽头支起一个大大的帐篷,帐篷前是一溜的蜂箱,胆大的二丫跑过去看,回来说是养蜂的。再以后二丫就老是往草地的尽头跑,老说那边的马莲长的密,花开的艳,草长的深。每每我割了一筐送回去了,二丫还在那边徘徊……
再后来二丫坐在草地上望着不远处的帐篷发呆,柔风吹过马莲花的清香,她充耳不闻,风声的缝隙里有一丝轻轻的不易察觉的叹息。
高一开学时,我的身边少了二丫。二丫以一分之差落榜于高中的校门。二丫的爹狠狠的数落了二丫,甚至动手打了二丫。
在那个没有星星的夜里,二丫失踪了。
三年后的夏天二丫被她在公安局工作的叔叔带着一帮警察从浙江的一个农村里带回,一块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他摘掉了我和二丫割马莲时他一直戴着的一个养蜂人常戴着的纱状面罩)还有他们已经一岁多的儿子……
二丫和她的男人在父母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二丫祈求父母能成全他们,二丫的头磕出了血,二丫的爹还是无动于衷,紧咬住三万块钱的彩礼不放,还不准男人回老家筹钱,必须让他家人来赎他们。
二丫的爹娘说:二丫,我们这是为你好,手里一分钱没有,将来你们怎么过日子。我们把钱要到手里,以后还不是接济你们。
二丫爹娘说的语重心长,说的声泪俱下。
二丫托人悄悄的转给我一封信,她说,男人对她特别的好,家里唯一的一颗苹果树,男人一个苹果舍不得吃,全留给她。她想起马莲花时,男人会把开的正旺的苹果花摘一朵戴在她的头上。她说,男人是个孤儿,八十岁的奶奶怎么能筹够三万块钱,又怎么能来救他们。她求我想想办法帮他们逃出去。
那时候我高考刚刚落榜,正陷在个人失落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犹豫中信被我的爹看到。爹大骂我不让我管闲事。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二丫娘的一声干嚎划破了沉寂的村庄。爹说二丫死了,死在北滩的那片马莲坡地,还说,血染红了开的正旺的马莲花。
说这话时,爹好像没有一点表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割过马莲,尽管我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尽管人们说那片马莲花开的特别的艳,艳的有些发紫,艳的有些莫名其妙。
多少年后,我从书上才详细的了解了马莲花这种植物。马莲花,又叫马兰花,是一种美丽神奇的荒漠化治理水土保持护坡植物。马莲繁殖简单迅速,生命力强,又耐践踏,经历践踏后无须培育即可自我恢复。
梦里我就梦见大片的马莲开花了,蓝的像清澈的天空,蓝的像大海里的水。
醒来我急匆匆的走向那片马莲坡地,尽收眼底的却是满目苍夷,正是开花的季节,马莲花却枯萎着,本该青绿的马莲也极少有了。好像一个美丽的女子却披了件长满虱子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