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山脚下的一户农家还没有燃起灯火，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吸着旱烟的李老汉洒下的丝丝星火才能让人感受到屋里还有一丝人间的气息。
小锅子今年已有十三了，正在读初中一年级，他小心的走到李老汉的面前轻声的说道：“爸，已经开学好几天了，我的学费还没有交呢……”
李老汉回头瞪了一眼小锅子，小锅子吓得连忙闭上了嘴巴。
李老汉猛然抽了一口烟，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吸的过猛，李老汉足足咳嗽了半壶茶的时辰才停止住。
他面色凝重，额头上的两道皱纹如同刀子雕刻一般深刻，家中已没有一分钱了，他拿什么来给儿子交学费？
小锅子眼瞅着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也是十分的着急，整个班级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交学费了，他不想成为被同学们嘲笑的对象，他无法忍受老师那复杂的眼神，他已是一名初中生了，他也有自己的强烈的自尊心。
“爸，我的学费什么时候交啊？老师已经催问好几次了。”
“家里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
小锅子听后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没有钱交学费意味着他无法上学，他不想失去读书的机会，小锅子一头躲进母亲的怀中控制不住的痛哭起来。
母亲心中也是十分的难受，她只得抚摸着小锅子的头陪着他一起掉眼泪，家中的情况她是太了解了，小锅子的下面还有一弟一妹正在走路的年纪，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里还有钱来供他读书。
李老汉看着他们娘俩儿抱头痛哭，心中十分烦闷，便拿着旱烟袋一个人悄悄的走了出去。
当他回来的时候小锅子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李老汉本想着把小锅子叫醒，想了又想一言不发的回床上睡觉去了，只是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外面的雄鸡突然的鸣叫了起来，李老汉一个翻身立即起床穿起了衣服，他来到小锅子的床前把他叫醒。
小锅子一脸茫然的问道：“爸，怎么了？”
“快起床，跟爸出去。”
“外面还黑着呢，这么早去哪里。”
“给你挣学费，别磨蹭了，抓紧穿好衣服拿着盆桶跟我走。”
小锅子一脸的疑惑但还是赶快穿好了衣服，当他打开房门时外面仍是漆黑一片，头顶上空零星的几颗星星忽闪忽闪为他们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他跟在父亲的身后，拿着大盆小盆走过羊肠小道，拨开丛生的野草，踏过浓重的露水，来到一方足足有一亩地的池塘边。
“爸，咱们到这里干嘛？”
“抓鱼。”
“这么多的水，怎么捉鱼。”
“把水都放干了，不就能捉到鱼了吗？”
“啊？把这里的水全都放掉？”小锅子倒吸一口凉气。
池塘周边虫声唧唧颇不平静，李老汉一句话也没说便忙活起来，他先在池塘的东北角打起了一个水堰，那里与外面的池塘相连，想要把这里的水全都放出去必须从这里起步。
打好水堰李老汉便挽起裤脚站在水堰前一盆接一盆的把池塘里的水朝外面涌去。
“噗通，噗通……”一盆接着一盆，半个时辰过去了，池塘里面的水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看上去还是那么多。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这才能看出水沿的高度下去了几分，可是这池水依旧还是许多，东方的天空上已经渐渐的升出了鱼肚白，小锅子的两条手臂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他鼻子发酸，肚中饥饿，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就差一点儿泪水就滚落了下来。
小锅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他实在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干下去了，他望了望一池塘的凉水，实在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它舀干了。
“爸，咱们泼了那么多的水，怎么不见水减少啊，这还得干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儿，我的两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水泼干了，什么时候就到头了。”李老汉一刻也不停的朝外面泼着池塘里面的水。
从朦胧的夜色，到清晨露出点点晨光，再到骄阳正午，日渐偏西，李老汉和小锅子硬是一盆一盆的把满塘的水泼了出去。
当看着满塘的水渐渐露出了底部的淤泥，有鱼儿在水底跳跃之时，小锅子已是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的心中已经提不起兴奋和喜悦了，疲惫已经将他的灵魂击穿，此刻他最想要干的就是美美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李老汉端着水盆，踩着淤泥艰难的跋涉，把一条条白花花的鱼儿抓进盆里，直到他的视线里再也没有鱼儿跳跃为止，此时太阳已落西山，夜幕又开始慢慢笼聚了。
他和儿子足足劳累了一天捉了一篮子小鲫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捉到几条大鱼，李老汉把一篮子鱼跨在自行车上准备出去。
小锅子见状不解的问道：“爸，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去集市上把鱼卖掉，不然哪里有钱给你做学费。”
小锅子听后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第二天上学时他终于凑齐了学费，只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学费来之的是如此不易，多少回他都是忍着泪水和饥饿咬着牙才坚持下去。
然而几天过后，他们劳累了一天才泼光了满塘水的池塘里突然有人在里面摸到了几条大黑鱼和鲶鱼，又过了几日，有人在里面捉到了许多鳝鱼和泥鳅，还有鳖鱼……
李老汉坐不住了又来到了水塘边，池塘里的淤泥已不知被翻腾了多少遍，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仍在仔细的搜索着。
李老汉心里叹息一声：“这都是命。”一声不吭的默默走了。
此后这个池塘里再也没有存过水，几年之后有人拉来了石块把池塘填满了，后来便在此处盖起了一座高楼……
从此不闻水声，不听虫鸣……
